两个时辰的休整，在压抑与紧迫感中飞快流逝。
陈文右肩的湮灭之力被驱散了小半，虽仍隐隐作痛，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混沌道韵在“初级道韵共鸣场”的辅助下活跃了不少，让他恢复了些许底气。阿禾的曦光之力恢复了大半，小脸重新有了血色，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经历生死后的沉静。柳红缨也调息完毕，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干练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疲惫挥之不去。
影风和石昊被“凝魂冰魄丹”的力量笼罩，如同冰封，气息微弱但平稳，被陈文和影枭分别背负。
“走。”影枭言简意赅，率先出了矿洞，继续沿支流下行。
支流越走越是幽深，河道逐渐收窄，水流却越发湍急冰冷，空气中弥漫的阴寒与黑暗气息也愈发浓郁，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直透灵魂的阴煞之感。石壁上的发光苔藓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众人只能依靠柳红缨提供的月光石和自身灵力微光照明，视野被压缩在数丈范围内。
水流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夹杂着一些难以辨别的、仿佛呜咽又似低语的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偶尔，水中会掠过一道模糊的黑影，或快或慢，带着冰冷的恶意窥视着岸上的“生灵”，但或许是忌惮阿禾身上时而散逸的曦光气息，又或许是影枭散发出的危险感，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如此前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支流汇入了一条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河！这条河宽不知几许，月光石的光芒只能照亮近处浑浊幽暗的河水，对岸完全隐没在无边黑暗之中。河水并非漆黑，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深青色，缓缓流淌，无声无息，却给人一种沉重如汞、深不见底的感觉。河面上飘荡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细微的、磷火般的幽绿光点闪烁明灭。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寒煞气。一踏入这片区域，众人便感觉仿佛有无形的冰冷之手拂过身体，透骨的寒意不仅侵袭肉体，更直往神魂里钻。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了几分，连呼吸都似乎要凝结。
“这就是‘阴冥水脉’的一条细小支流。”影枭的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响起，带着回音，“真正的阴冥水脉主干，传说贯穿九幽，勾连生死界限。这里只是其力量边缘渗透形成的一条分支，但也足够危险。水中不仅有各种阴煞妖兽、溺亡怨灵，更弥漫着‘冥阴煞气’，长时间暴露其中，会侵蚀阳寿，冻结神魂。”
它指向不远处河岸边一处凸出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黑色岩石平台：“那里是‘渡口’。只有特殊的‘阴槐木’所制的船，才能在河上航行而不被煞气侵蚀和水中怪物攻击。我们需要一个摆渡人。”
平台不大，空无一物，只有岁月留下的水渍和几道模糊的刻痕。
“摆渡人在哪？”柳红缨打量着四周，除了无尽的黑暗与深青的河水，别无他物。
影枭走到平台边缘，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刻着扭曲符文的骨哨，放入口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陈文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极其特殊、频率奇异的无声波动，以骨哨为中心，顺着河面远远传了下去，没入浓雾深处。
做完这一切，影枭收起骨哨，重新站起，默默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面依旧死寂，只有灰雾缓缓飘荡。
就在柳红缨有些耐不住性子，准备开口询问时——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老旧木器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渐渐地，一点昏黄、飘摇的灯光，穿透灰雾，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狭长的黑影轮廓，正缓缓向着平台驶来。
那是一条船。一条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破旧的小船。船身呈现一种不祥的暗沉黑色，仿佛被河水浸泡了无数岁月，船头挂着一盏古老的、灯罩破损的油灯，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芒。船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破烂的蓑衣，戴着一顶宽大破旧的斗笠，正慢悠悠地摇着一支长长的木橹。
木橹划破深青色的河水，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那“吱嘎”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小船缓缓靠向平台，最终停在离岸三尺处，不再前进。油灯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船头和摆渡人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露在蓑衣外的双手如同干枯的鸡爪，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干瘪的嘴和几缕稀疏的、同样灰败的胡须。他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生气，反而散发着一种与这阴冥水脉同源的、沉寂的阴冷气息。
“过河者……何人……”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语速极慢，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影枭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幽影引路，渡厄前行。去往‘遗弃之渊’外环，黑齿滩。”
老者缓缓抬起头，斗笠下，两点微弱、浑浊的幽绿光芒亮起，如同鬼火，扫过影枭，又扫过它身后的陈文等人，尤其在阿禾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幽绿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生人……气息……还有……光……”老者慢吞吞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阴槐船，不载阳世客，不渡光明身……这是规矩。”
“规矩可以改，代价可以谈。”影枭似乎早有预料，声音依旧冰冷，“‘幽影堂’的‘骨哨信物’，可换一次破例。”
老者沉默了片刻，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骨哨信物……可抵一人。你们……有五人，外加两个……半死人。需额外代价。”
柳红缨忍不住低声嘀咕：“这老鬼，算得真清楚。”
陈文心中也是一沉，没想到这摆渡规矩如此苛刻。
“什么代价？”影枭直接问道。
老者缓缓伸出一根枯指，指向幽暗的河水深处，某个方向：“顺流而下，三十里，有一处‘沉尸湾’。老朽早年……不慎遗落一物于湾底。取回……予我。以此为资，可载尔等过河，直至黑齿滩。”
沉尸湾？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要在这种诡异的河里潜水寻物？
“何物？湾底有何危险？”陈文开口问道。
“一截……‘引魂木’雕成的……旧烟斗。”老者缓缓道，“湾底……多沉尸，多怨灵，有‘尸虿’群居，更深处……或有‘水魈’蛰伏。取之……不易。”
引魂木？尸虿？水魈？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
“时间有限，我的同伴伤势不能久拖。”陈文看了一眼背上冰封的石昊，“能否换个代价？灵石、丹药、或其他宝物？”
老者缓缓摇头，斗笠下的幽绿光芒盯着陈文：“老朽……只要那旧烟斗。它于尔等无用，于老朽……有些念想。取，则渡。不取……请回。”
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影枭看向陈文，猩红的眼眸中光芒微闪，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陈文心中快速权衡。返回？无路可退，且影风和石昊等不起。强行动手逼迫这摆渡老叟？在这阴冥水脉之上，对方显然占据地利，且深浅不知，风险太大。
“我去。”陈文沉声道。他有混沌道韵护体，对阴邪之力有一定抗性，量天尺也能应对突发状况。虽然伤势未愈，但眼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生，我陪你去！我的光，好像能让那些坏东西害怕！”阿禾拉住陈文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坚决。
“不行，水下情况不明，你留在这里更安全。”陈文立刻拒绝。阿禾的曦光之力虽然克制黑暗，但在这种极阴水下环境能发挥多少未可知，且她修为尚浅，水下经验不足。
“宿主，系统低功耗模式下，水下作战辅助功能受限严重。建议优先采取规避与探查策略，避免正面冲突。‘引魂木’烟斗应带有特殊魂力波动，系统可尝试进行微弱扫描指引，但精度和范围无法保证。(′?w?`)” 系统的声音带着歉意。
“小子，拿着这个。”柳红缨递过来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淡蓝色珠子，“‘辟水珠’，能让你在水下呼吸自如，行动稍便，并能小幅隔绝阴煞寒气。小心些，事不可为立刻退回。”
陈文接过辟水珠，入手温凉，点了点头。
“三十里，顺流而下很快。沉尸湾有明显特征，岸边有大量苍白浮木堆积，形如尸骸。我会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影枭补充道，递过来一根缠绕着黑丝的骨钉，“若遇‘水魈’或不可抗危险，将此钉全力掷向危险源头，或可阻其一阻。记住，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来回六十里水下寻物，还要应对潜在危险，时间非常紧张。
陈文不再犹豫，将石昊轻轻放下，交由柳红缨照看。他深吸一口气，将辟水珠含入口中，一股清凉气流顿时贯通全身，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水膜。他手握量天尺，对阿禾和柳红缨点了点头，纵身跃入那深青色的、冰寒刺骨的阴冥河水中！
入水瞬间，即便有辟水珠护体，陈文仍感到一股沉重阴寒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冻结、压碎。河水阻力极大，视线也受到严重干扰，辟水珠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周三尺范围，之外便是无尽的幽暗深青。
他调整姿势，顺应着缓沉却暗流汹涌的河水，朝着下游方向潜去。混沌道韵在体内缓缓流转，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冥阴煞气侵蚀，右肩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水下世界光怪陆离，却又死寂得可怕。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水草般的阴影在远处摇曳，或是一闪而过的、带着磷光的诡异鱼类眼睛。河底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偶尔露出惨白的岩石或……疑似骨骼的东西。
陈文不敢大意，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避开水流明显异常和阴影浓郁的区域，快速下潜。
顺流之下，速度果然不慢。约莫一刻钟后，前方河岸的轮廓在幽暗的水中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大量嶙峋的、苍白的事物堆积——正是影枭所说的苍白浮木，在昏暗的水下看去，确实如同堆积的尸骸，令人毛骨悚然。
沉尸湾到了。
靠近这片区域，河水中的阴寒煞气陡然浓烈了数倍！水温更低，水流也更加紊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腐臭气息。水下的能见度进一步降低。
陈文提高警惕，缓缓靠近那片“浮木”堆积区。靠近了才发现，那并非全是木头，其中夹杂着许多真正的、被河水浸泡得肿胀发白、残缺不全的人类或妖兽尸体！它们随着暗流微微晃动，空洞的眼眶或张开的嘴巴对着幽暗的河水，景象骇人。
而在这些尸骸之间，隐约可见一些巴掌大小、甲壳乌黑发亮、长着多对细足和锋利口器的虫子快速穿梭，正是“尸虿”。它们以腐尸为食，性情凶戾，对活物气息极其敏感。
陈文屏息凝神，将生机波动降到最低，小心翼翼地避开尸骸密集区和尸虿活动的区域，开始在水湾底部仔细搜寻。
“系统，尝试扫描‘引魂木’烟斗的魂力波动。”
“扫描中……受到强烈冥阴煞气及怨念干扰……扫描范围大幅缩减……检测到多处微弱魂力残留点，疑似沉尸残魂……正在过滤分析……滴……三点钟方向，距离约十五丈，淤泥下方约三尺处，检测到相对稳定、带有‘安魂’属性的微弱木系魂力波动……疑似目标……但波动周围有复数较强生命反应环绕……请宿主谨慎接近。(⊙﹏⊙)”
有门！陈文精神一振，但听到有较强生命反应环绕，心又提了起来。
他悄然朝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潜去。随着靠近，果然看到那片河底淤泥微微隆起，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朽烂的木片，像是很久以前随船沉没的杂物。而在隆起处周围，七八条体型如成人手臂粗细、形似放大版水蛭、但通体漆黑、头部只有一张圆形锯齿口器的“尸虿王”正缓缓游弋，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更远些的尸骸堆阴影里，还有更多普通尸虿在蠕动。
想要悄无声息地取走烟斗，恐怕很难不惊动这些鬼东西。
陈文观察了一下环境，心中有了计较。他缓缓从侧面靠近，在距离那隆起处约五六丈的一块巨石后停下。然后，他从怀中取出柳红缨之前给的一种用于驱虫的、气味刺鼻的药粉包，用一丝灵力包裹，朝着尸虿王聚集处的上游方向轻轻弹出。
药粉包在河水中散开，刺鼻的气味虽然被河水稀释，但还是让那些感知敏锐的尸虿王产生了骚动，有几条朝着气味来源方向好奇地游去。
就在尸虿王队伍出现一丝空隙的刹那，陈文动了！
他如同离弦之箭，混沌道韵包裹全身，将水流阻力降至最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处隆起！量天尺的尺尖凝聚一点微光，在靠近时轻轻一挑！
哗啦！
淤泥被尺芒掀开，一截约半尺长、颜色暗沉、雕刻着简单云纹的木制烟斗露了出来！烟斗入手冰凉，但确实有一股温和的、安抚神魂的木系灵气隐隐散发。
得手！
然而，就在陈文抓住烟斗的瞬间，异变陡生！
烟斗下方的淤泥猛然炸开！一条远比“尸虿王”粗壮数倍、通体覆盖着暗青色鳞片、头部如同腐烂人脸、长满獠牙的怪物猛地探出头来，张开腥臭的大口，朝着陈文的手臂咬来！速度奇快无比！
水魈！而且一直潜伏在烟斗下方的淤泥中！
与此同时，被惊动的尸虿王和远处的普通尸虿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陈文涌来！
前有水魈突袭，后有尸虿合围！
陈文临危不乱，抓住烟斗的手猛地收回，身体借助水流和水魈扑击带起的暗流向侧后方急退！同时，左手中的量天尺毫不犹豫地朝着水魈那张恶心的人脸狠狠刺去！
尺芒吞吐，混沌道韵激荡！
水魈似乎对那混沌色的尺芒有些忌惮，脑袋一偏，避开了正面，但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却顺势抓向陈文的胸膛！
嗤啦！
护体道韵与混沌水膜剧烈波动，陈文胸前的衣衫被撕开几道口子，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阴寒的煞气瞬间试图侵入。
而此刻，最快的几条尸虿王已经冲到近前，锯齿口器张开，咬向陈文的下盘！
危急关头，陈文右眼之中寂灭道意一闪，口中低喝：“定！”
并非定住怪物，而是定住自身周围三尺内水流与能量的“混乱”！让那些依靠水流波动和能量气息锁定目标的尸虿王瞬间失去了目标感，动作一滞。
趁此机会，陈文脚下猛地一蹬河底岩石，身形向上急蹿，同时将影枭给的那根黑丝骨钉，朝着下方紧追不舍、再次张口咬来的水魈奋力掷出！
骨钉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没入水魈张开的大口之中！
“嗷——！！”
水魈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水中剧烈翻滚，暗青色的血液从口中溢出，染红了一片河水。那骨钉似乎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持续的痛楚。
陈文不敢停留，趁着水魈受创、尸虿群被翻滚的水流搅乱的机会，全力运转灵力，朝着来时的方向，逆流向上疾驰！
身后，水魈的咆哮和尸虿群汇聚的嘶嘶声渐渐被水流声淹没。
陈文心脏狂跳，抓着那冰冷的引魂木烟斗，快速上浮。胸前的伤口传来阴寒刺痛，但好在不深，混沌道韵正在驱散入侵的煞气。
当他终于破水而出，回到那黑色岩石平台时，时间恰好过去半个多时辰。
“先生！”阿禾第一个冲过来，看到陈文胸前的伤痕和略显苍白的脸色，眼圈一红。
“没事，小伤。”陈文将烟斗递给早已等在岸边的摆渡老叟，“东西取回来了。”
老叟伸出枯瘦的手，接过烟斗，幽绿的目光在烟斗上停留了许久，那干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笑容，却又转瞬即逝。
“嗯……是它。”老叟将烟斗仔细收起，放入蓑衣内衬，然后缓缓转身，走向他那条破旧的小船，“上船吧。”
众人依次登上阴槐木船。船身比看上去要稳固，虽然狭窄，但坐下五人加上两个“冰人”勉强够用。老叟摇动木橹，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深青色的河心，朝着浓雾深处驶去。
油灯昏黄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与灰雾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船行河中，众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阴冥水脉的诡异与压迫。死寂的河水下，仿佛有无数目光在窥视。偶尔有庞大的黑影在船底极深处缓缓游过，带起令人心悸的暗流。灰雾中飘荡的磷火时而靠近，时而又远远避开，仿佛拥有生命。
阿禾身上的曦光之力在这极阴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她尽力收敛，但仍有点点微光不受控制地逸散。每当这时，老叟摇橹的动作似乎会微微一顿，斗笠下的幽绿光芒也会瞥向她，但并未多言。
陈文一边运功驱散伤口残留的煞气，一边暗自警惕。影枭如同雕塑般坐在船头阴影中，柳红缨则紧挨着阿禾，手中扣着法宝。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隐隐传来不同于水流声的、低沉的轰隆声，仿佛瀑布，又仿佛……无数人低语争吵的混合噪音。
“前面……就是黑齿滩。”老叟嘶哑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水流渐急，乱石嶙峋，煞气成漩，神魂不固者，易生幻听、幻视，乃至心神失守。诸位……谨守灵台。”
话音刚落，小船已然驶入一片更加混乱的水域！
河水在这里变得湍急，颜色也愈发深暗，几乎如墨。水中可见大量突兀耸立的黑色礁石，形状狰狞，如同巨兽利齿——黑齿滩名不虚传。空气中弥漫的冥阴煞气浓烈到几乎化作淡黑色的薄雾，那低语轰鸣的声音也陡然放大，疯狂往人耳朵里、脑海里钻！
“交出……钥匙……”
“光……厌恶……”
“死……一起死……”
“宝藏……我的……”
纷乱杂沓的意念，有之前遭遇过的敌人残留的怨念，有陌生修士的执念碎片，有这水脉本身滋生的邪恶低语……如同魔音灌耳！
阿禾首当其冲，小脸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发抖，眼中的乳白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与侵入的负面意念抗争。柳红缨也是闷哼一声，赶忙运功抵御。
陈文识海中文明之火升腾，寂灭道意镇压，将那纷乱杂音勉强隔绝在外，但也是心神震荡。
影枭身上腾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那些杂音隔绝，似乎有特殊的抵御手段。
而摇船的老叟，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橹，昏黄的油灯光芒在狂乱的气流中顽强地摇曳。
突然，前方一处巨大的漩涡旁，一块形似蹲伏巨猿的黑色礁石上，亮起了两团猩红的光芒！
那不是礁石！那是一头真正的、蛰伏在此的怪物！它身形似猿，却覆盖着漆黑的鳞甲，四肢粗壮，利爪如钩，双目猩红，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黑色涎水，正死死盯着小船，尤其是盯着阿禾！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而且充满了暴戾、贪婪与一种被黑暗侵蚀的疯狂！
“水魈将……还是被引来了……”影枭冰冷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凝重，“准备战斗，它要抢船，或者……抢‘钥匙’。”
老叟摇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幽绿光芒看向那蓄势待扑的水魈将，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唉……就不能让老朽……安生渡完这一程么……”
陈文右肩的湮灭之力被驱散了小半，虽仍隐隐作痛，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混沌道韵在“初级道韵共鸣场”的辅助下活跃了不少，让他恢复了些许底气。阿禾的曦光之力恢复了大半，小脸重新有了血色，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经历生死后的沉静。柳红缨也调息完毕，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干练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疲惫挥之不去。
影风和石昊被“凝魂冰魄丹”的力量笼罩，如同冰封，气息微弱但平稳，被陈文和影枭分别背负。
“走。”影枭言简意赅，率先出了矿洞，继续沿支流下行。
支流越走越是幽深，河道逐渐收窄，水流却越发湍急冰冷，空气中弥漫的阴寒与黑暗气息也愈发浓郁，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直透灵魂的阴煞之感。石壁上的发光苔藓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众人只能依靠柳红缨提供的月光石和自身灵力微光照明，视野被压缩在数丈范围内。
水流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夹杂着一些难以辨别的、仿佛呜咽又似低语的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偶尔，水中会掠过一道模糊的黑影，或快或慢，带着冰冷的恶意窥视着岸上的“生灵”，但或许是忌惮阿禾身上时而散逸的曦光气息，又或许是影枭散发出的危险感，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如此前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支流汇入了一条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河！这条河宽不知几许，月光石的光芒只能照亮近处浑浊幽暗的河水，对岸完全隐没在无边黑暗之中。河水并非漆黑，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深青色，缓缓流淌，无声无息，却给人一种沉重如汞、深不见底的感觉。河面上飘荡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细微的、磷火般的幽绿光点闪烁明灭。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寒煞气。一踏入这片区域，众人便感觉仿佛有无形的冰冷之手拂过身体，透骨的寒意不仅侵袭肉体，更直往神魂里钻。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了几分，连呼吸都似乎要凝结。
“这就是‘阴冥水脉’的一条细小支流。”影枭的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响起，带着回音，“真正的阴冥水脉主干，传说贯穿九幽，勾连生死界限。这里只是其力量边缘渗透形成的一条分支，但也足够危险。水中不仅有各种阴煞妖兽、溺亡怨灵，更弥漫着‘冥阴煞气’，长时间暴露其中，会侵蚀阳寿，冻结神魂。”
它指向不远处河岸边一处凸出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黑色岩石平台：“那里是‘渡口’。只有特殊的‘阴槐木’所制的船，才能在河上航行而不被煞气侵蚀和水中怪物攻击。我们需要一个摆渡人。”
平台不大，空无一物，只有岁月留下的水渍和几道模糊的刻痕。
“摆渡人在哪？”柳红缨打量着四周，除了无尽的黑暗与深青的河水，别无他物。
影枭走到平台边缘，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刻着扭曲符文的骨哨，放入口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陈文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极其特殊、频率奇异的无声波动，以骨哨为中心，顺着河面远远传了下去，没入浓雾深处。
做完这一切，影枭收起骨哨，重新站起，默默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面依旧死寂，只有灰雾缓缓飘荡。
就在柳红缨有些耐不住性子，准备开口询问时——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老旧木器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渐渐地，一点昏黄、飘摇的灯光，穿透灰雾，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狭长的黑影轮廓，正缓缓向着平台驶来。
那是一条船。一条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破旧的小船。船身呈现一种不祥的暗沉黑色，仿佛被河水浸泡了无数岁月，船头挂着一盏古老的、灯罩破损的油灯，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芒。船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破烂的蓑衣，戴着一顶宽大破旧的斗笠，正慢悠悠地摇着一支长长的木橹。
木橹划破深青色的河水，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那“吱嘎”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小船缓缓靠向平台，最终停在离岸三尺处，不再前进。油灯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船头和摆渡人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露在蓑衣外的双手如同干枯的鸡爪，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干瘪的嘴和几缕稀疏的、同样灰败的胡须。他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生气，反而散发着一种与这阴冥水脉同源的、沉寂的阴冷气息。
“过河者……何人……”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语速极慢，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影枭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幽影引路，渡厄前行。去往‘遗弃之渊’外环，黑齿滩。”
老者缓缓抬起头，斗笠下，两点微弱、浑浊的幽绿光芒亮起，如同鬼火，扫过影枭，又扫过它身后的陈文等人，尤其在阿禾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幽绿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生人……气息……还有……光……”老者慢吞吞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阴槐船，不载阳世客，不渡光明身……这是规矩。”
“规矩可以改，代价可以谈。”影枭似乎早有预料，声音依旧冰冷，“‘幽影堂’的‘骨哨信物’，可换一次破例。”
老者沉默了片刻，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骨哨信物……可抵一人。你们……有五人，外加两个……半死人。需额外代价。”
柳红缨忍不住低声嘀咕：“这老鬼，算得真清楚。”
陈文心中也是一沉，没想到这摆渡规矩如此苛刻。
“什么代价？”影枭直接问道。
老者缓缓伸出一根枯指，指向幽暗的河水深处，某个方向：“顺流而下，三十里，有一处‘沉尸湾’。老朽早年……不慎遗落一物于湾底。取回……予我。以此为资，可载尔等过河，直至黑齿滩。”
沉尸湾？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要在这种诡异的河里潜水寻物？
“何物？湾底有何危险？”陈文开口问道。
“一截……‘引魂木’雕成的……旧烟斗。”老者缓缓道，“湾底……多沉尸，多怨灵，有‘尸虿’群居，更深处……或有‘水魈’蛰伏。取之……不易。”
引魂木？尸虿？水魈？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
“时间有限，我的同伴伤势不能久拖。”陈文看了一眼背上冰封的石昊，“能否换个代价？灵石、丹药、或其他宝物？”
老者缓缓摇头，斗笠下的幽绿光芒盯着陈文：“老朽……只要那旧烟斗。它于尔等无用，于老朽……有些念想。取，则渡。不取……请回。”
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影枭看向陈文，猩红的眼眸中光芒微闪，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陈文心中快速权衡。返回？无路可退，且影风和石昊等不起。强行动手逼迫这摆渡老叟？在这阴冥水脉之上，对方显然占据地利，且深浅不知，风险太大。
“我去。”陈文沉声道。他有混沌道韵护体，对阴邪之力有一定抗性，量天尺也能应对突发状况。虽然伤势未愈，但眼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生，我陪你去！我的光，好像能让那些坏东西害怕！”阿禾拉住陈文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坚决。
“不行，水下情况不明，你留在这里更安全。”陈文立刻拒绝。阿禾的曦光之力虽然克制黑暗，但在这种极阴水下环境能发挥多少未可知，且她修为尚浅，水下经验不足。
“宿主，系统低功耗模式下，水下作战辅助功能受限严重。建议优先采取规避与探查策略，避免正面冲突。‘引魂木’烟斗应带有特殊魂力波动，系统可尝试进行微弱扫描指引，但精度和范围无法保证。(′?w?`)” 系统的声音带着歉意。
“小子，拿着这个。”柳红缨递过来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淡蓝色珠子，“‘辟水珠’，能让你在水下呼吸自如，行动稍便，并能小幅隔绝阴煞寒气。小心些，事不可为立刻退回。”
陈文接过辟水珠，入手温凉，点了点头。
“三十里，顺流而下很快。沉尸湾有明显特征，岸边有大量苍白浮木堆积，形如尸骸。我会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影枭补充道，递过来一根缠绕着黑丝的骨钉，“若遇‘水魈’或不可抗危险，将此钉全力掷向危险源头，或可阻其一阻。记住，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来回六十里水下寻物，还要应对潜在危险，时间非常紧张。
陈文不再犹豫，将石昊轻轻放下，交由柳红缨照看。他深吸一口气，将辟水珠含入口中，一股清凉气流顿时贯通全身，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水膜。他手握量天尺，对阿禾和柳红缨点了点头，纵身跃入那深青色的、冰寒刺骨的阴冥河水中！
入水瞬间，即便有辟水珠护体，陈文仍感到一股沉重阴寒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冻结、压碎。河水阻力极大，视线也受到严重干扰，辟水珠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周三尺范围，之外便是无尽的幽暗深青。
他调整姿势，顺应着缓沉却暗流汹涌的河水，朝着下游方向潜去。混沌道韵在体内缓缓流转，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冥阴煞气侵蚀，右肩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水下世界光怪陆离，却又死寂得可怕。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水草般的阴影在远处摇曳，或是一闪而过的、带着磷光的诡异鱼类眼睛。河底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偶尔露出惨白的岩石或……疑似骨骼的东西。
陈文不敢大意，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避开水流明显异常和阴影浓郁的区域，快速下潜。
顺流之下，速度果然不慢。约莫一刻钟后，前方河岸的轮廓在幽暗的水中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大量嶙峋的、苍白的事物堆积——正是影枭所说的苍白浮木，在昏暗的水下看去，确实如同堆积的尸骸，令人毛骨悚然。
沉尸湾到了。
靠近这片区域，河水中的阴寒煞气陡然浓烈了数倍！水温更低，水流也更加紊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腐臭气息。水下的能见度进一步降低。
陈文提高警惕，缓缓靠近那片“浮木”堆积区。靠近了才发现，那并非全是木头，其中夹杂着许多真正的、被河水浸泡得肿胀发白、残缺不全的人类或妖兽尸体！它们随着暗流微微晃动，空洞的眼眶或张开的嘴巴对着幽暗的河水，景象骇人。
而在这些尸骸之间，隐约可见一些巴掌大小、甲壳乌黑发亮、长着多对细足和锋利口器的虫子快速穿梭，正是“尸虿”。它们以腐尸为食，性情凶戾，对活物气息极其敏感。
陈文屏息凝神，将生机波动降到最低，小心翼翼地避开尸骸密集区和尸虿活动的区域，开始在水湾底部仔细搜寻。
“系统，尝试扫描‘引魂木’烟斗的魂力波动。”
“扫描中……受到强烈冥阴煞气及怨念干扰……扫描范围大幅缩减……检测到多处微弱魂力残留点，疑似沉尸残魂……正在过滤分析……滴……三点钟方向，距离约十五丈，淤泥下方约三尺处，检测到相对稳定、带有‘安魂’属性的微弱木系魂力波动……疑似目标……但波动周围有复数较强生命反应环绕……请宿主谨慎接近。(⊙﹏⊙)”
有门！陈文精神一振，但听到有较强生命反应环绕，心又提了起来。
他悄然朝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潜去。随着靠近，果然看到那片河底淤泥微微隆起，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朽烂的木片，像是很久以前随船沉没的杂物。而在隆起处周围，七八条体型如成人手臂粗细、形似放大版水蛭、但通体漆黑、头部只有一张圆形锯齿口器的“尸虿王”正缓缓游弋，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更远些的尸骸堆阴影里，还有更多普通尸虿在蠕动。
想要悄无声息地取走烟斗，恐怕很难不惊动这些鬼东西。
陈文观察了一下环境，心中有了计较。他缓缓从侧面靠近，在距离那隆起处约五六丈的一块巨石后停下。然后，他从怀中取出柳红缨之前给的一种用于驱虫的、气味刺鼻的药粉包，用一丝灵力包裹，朝着尸虿王聚集处的上游方向轻轻弹出。
药粉包在河水中散开，刺鼻的气味虽然被河水稀释，但还是让那些感知敏锐的尸虿王产生了骚动，有几条朝着气味来源方向好奇地游去。
就在尸虿王队伍出现一丝空隙的刹那，陈文动了！
他如同离弦之箭，混沌道韵包裹全身，将水流阻力降至最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处隆起！量天尺的尺尖凝聚一点微光，在靠近时轻轻一挑！
哗啦！
淤泥被尺芒掀开，一截约半尺长、颜色暗沉、雕刻着简单云纹的木制烟斗露了出来！烟斗入手冰凉，但确实有一股温和的、安抚神魂的木系灵气隐隐散发。
得手！
然而，就在陈文抓住烟斗的瞬间，异变陡生！
烟斗下方的淤泥猛然炸开！一条远比“尸虿王”粗壮数倍、通体覆盖着暗青色鳞片、头部如同腐烂人脸、长满獠牙的怪物猛地探出头来，张开腥臭的大口，朝着陈文的手臂咬来！速度奇快无比！
水魈！而且一直潜伏在烟斗下方的淤泥中！
与此同时，被惊动的尸虿王和远处的普通尸虿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陈文涌来！
前有水魈突袭，后有尸虿合围！
陈文临危不乱，抓住烟斗的手猛地收回，身体借助水流和水魈扑击带起的暗流向侧后方急退！同时，左手中的量天尺毫不犹豫地朝着水魈那张恶心的人脸狠狠刺去！
尺芒吞吐，混沌道韵激荡！
水魈似乎对那混沌色的尺芒有些忌惮，脑袋一偏，避开了正面，但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却顺势抓向陈文的胸膛！
嗤啦！
护体道韵与混沌水膜剧烈波动，陈文胸前的衣衫被撕开几道口子，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阴寒的煞气瞬间试图侵入。
而此刻，最快的几条尸虿王已经冲到近前，锯齿口器张开，咬向陈文的下盘！
危急关头，陈文右眼之中寂灭道意一闪，口中低喝：“定！”
并非定住怪物，而是定住自身周围三尺内水流与能量的“混乱”！让那些依靠水流波动和能量气息锁定目标的尸虿王瞬间失去了目标感，动作一滞。
趁此机会，陈文脚下猛地一蹬河底岩石，身形向上急蹿，同时将影枭给的那根黑丝骨钉，朝着下方紧追不舍、再次张口咬来的水魈奋力掷出！
骨钉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没入水魈张开的大口之中！
“嗷——！！”
水魈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水中剧烈翻滚，暗青色的血液从口中溢出，染红了一片河水。那骨钉似乎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持续的痛楚。
陈文不敢停留，趁着水魈受创、尸虿群被翻滚的水流搅乱的机会，全力运转灵力，朝着来时的方向，逆流向上疾驰！
身后，水魈的咆哮和尸虿群汇聚的嘶嘶声渐渐被水流声淹没。
陈文心脏狂跳，抓着那冰冷的引魂木烟斗，快速上浮。胸前的伤口传来阴寒刺痛，但好在不深，混沌道韵正在驱散入侵的煞气。
当他终于破水而出，回到那黑色岩石平台时，时间恰好过去半个多时辰。
“先生！”阿禾第一个冲过来，看到陈文胸前的伤痕和略显苍白的脸色，眼圈一红。
“没事，小伤。”陈文将烟斗递给早已等在岸边的摆渡老叟，“东西取回来了。”
老叟伸出枯瘦的手，接过烟斗，幽绿的目光在烟斗上停留了许久，那干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笑容，却又转瞬即逝。
“嗯……是它。”老叟将烟斗仔细收起，放入蓑衣内衬，然后缓缓转身，走向他那条破旧的小船，“上船吧。”
众人依次登上阴槐木船。船身比看上去要稳固，虽然狭窄，但坐下五人加上两个“冰人”勉强够用。老叟摇动木橹，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深青色的河心，朝着浓雾深处驶去。
油灯昏黄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与灰雾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船行河中，众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阴冥水脉的诡异与压迫。死寂的河水下，仿佛有无数目光在窥视。偶尔有庞大的黑影在船底极深处缓缓游过，带起令人心悸的暗流。灰雾中飘荡的磷火时而靠近，时而又远远避开，仿佛拥有生命。
阿禾身上的曦光之力在这极阴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她尽力收敛，但仍有点点微光不受控制地逸散。每当这时，老叟摇橹的动作似乎会微微一顿，斗笠下的幽绿光芒也会瞥向她，但并未多言。
陈文一边运功驱散伤口残留的煞气，一边暗自警惕。影枭如同雕塑般坐在船头阴影中，柳红缨则紧挨着阿禾，手中扣着法宝。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隐隐传来不同于水流声的、低沉的轰隆声，仿佛瀑布，又仿佛……无数人低语争吵的混合噪音。
“前面……就是黑齿滩。”老叟嘶哑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水流渐急，乱石嶙峋，煞气成漩，神魂不固者，易生幻听、幻视，乃至心神失守。诸位……谨守灵台。”
话音刚落，小船已然驶入一片更加混乱的水域！
河水在这里变得湍急，颜色也愈发深暗，几乎如墨。水中可见大量突兀耸立的黑色礁石，形状狰狞，如同巨兽利齿——黑齿滩名不虚传。空气中弥漫的冥阴煞气浓烈到几乎化作淡黑色的薄雾，那低语轰鸣的声音也陡然放大，疯狂往人耳朵里、脑海里钻！
“交出……钥匙……”
“光……厌恶……”
“死……一起死……”
“宝藏……我的……”
纷乱杂沓的意念，有之前遭遇过的敌人残留的怨念，有陌生修士的执念碎片，有这水脉本身滋生的邪恶低语……如同魔音灌耳！
阿禾首当其冲，小脸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发抖，眼中的乳白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与侵入的负面意念抗争。柳红缨也是闷哼一声，赶忙运功抵御。
陈文识海中文明之火升腾，寂灭道意镇压，将那纷乱杂音勉强隔绝在外，但也是心神震荡。
影枭身上腾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那些杂音隔绝，似乎有特殊的抵御手段。
而摇船的老叟，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橹，昏黄的油灯光芒在狂乱的气流中顽强地摇曳。
突然，前方一处巨大的漩涡旁，一块形似蹲伏巨猿的黑色礁石上，亮起了两团猩红的光芒！
那不是礁石！那是一头真正的、蛰伏在此的怪物！它身形似猿，却覆盖着漆黑的鳞甲，四肢粗壮，利爪如钩，双目猩红，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黑色涎水，正死死盯着小船，尤其是盯着阿禾！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而且充满了暴戾、贪婪与一种被黑暗侵蚀的疯狂！
“水魈将……还是被引来了……”影枭冰冷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凝重，“准备战斗，它要抢船，或者……抢‘钥匙’。”
老叟摇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幽绿光芒看向那蓄势待扑的水魈将，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唉……就不能让老朽……安生渡完这一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