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雨夜回响-《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陈默骑着三轮车走着走着,天空,毫无征兆地沉下了脸。

  先前还只是灰蒙蒙一片,转眼间就像一块吸饱了脏水的破布,兜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风变了味儿,带着一股土腥气和刺骨的湿意,卷着沙粒和树枝等一系列杂物,无情的抽打在陈默脸上。

  几颗冰凉、硕大的雨点率先砸落,在他那身崭新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耐克运动服上,炸开一朵朵深色的湿痕。

  “操!”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低声咒骂。淋雨?放在以前,这算个屁事,以前给超市卸货的时候,汗水泥水雨水混在一起是常态。

  可如今,世道变了。

  一场看似普通的感冒,在这缺医少药、朝不保夕的末日里,很可能就是一条通往鬼门关的捷径。他死不起,也病不起。(虽然主角搜刮了一些药品,不过都过期了,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他也怕吃出问题来。)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疲惫。

  他猛地直起腰背,不再保持那节省体力的匀速,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蹬踩起踏板。

  三轮车的链条发出尖锐刺耳的“嘎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车轮在布满裂纹的公路上疯狂转动,颠簸着,像一匹受惊的骡子,在越来越密集的雨幕中向前冲刺。

  雨点迅速连成了线,又从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哗啦啦地倾泻下来,砸在路面、枯草和他的身上,世界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笼罩。

  视线变得模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痛,又沿着脖颈钻进衣服里,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他一边奋力蹬车,一边眯着被雨水糊住的眼睛,焦急地左右扫视。

  公路两旁是无垠的、荒芜的田野,连个像样的土坎都难找。

  远处的村庄黑影在雨幕中摇曳,如同海市蜃楼,且不说距离遥远,这种情况,贸然闯入一个未知的区域,风险远比淋雨更大。

  就在雨水几乎要彻底浸透他,冷得牙齿开始打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公路右侧下方,在一片迷蒙的水汽后,有一小片区域反射着黯淡的天光——是个鱼塘!

  而在鱼塘的边沿,紧贴着水面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低矮的、砖石结构的轮廓!像是个看塘人歇脚或者存放杂物的小屋!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陈默,毫不犹豫地猛转车把,三轮车好似发出一声嘶鸣,冲下陡峭的路基,在泥泞湿滑的土埂上剧烈弹跳、颠簸,车斗里的物资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哐啷的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陈默死死攥住车把,手背青筋暴起,凭借着本能和一股狠劲,操控着这匹“铁骡”冲向那个鱼塘小屋。

  冲到近前,小屋比远处看着更加破败。

  红砖墙裸露着,饱经风雨侵蚀,坑坑洼洼。

  屋顶盖着的石棉瓦残破不堪,好几处已经塌陷,露出黑黢黢的窟窿。

  木制的门窗歪歪斜斜,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碎光,只剩下空洞的框架。

  但无论如何,那四面尚未完全倒塌的墙壁和勉强遮顶的屋顶,是此刻唯一能抵挡这场暴雨的地方。

  他刹住车,跳了下来,双脚陷进泥泞里。

  雨水像瓢泼一样浇在他头上、身上,冰冷刺骨。但他顾不上这些,生存的紧迫感压倒了一切。第一要务是保住物资!

  他猛地掀开盖在车斗上的篷布,首先抱起那箱珍贵的进口矿泉水和用破布仔细包裹的好酒好烟——这些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绝不能淋湿。

  陈默踉跄着冲进小屋,将它们放在一个相对干燥、屋顶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角落。

  接着是那些罐头,所有的一切物资,都是宝贵的能量来源,还有那些过期药品,是他万一生病时的唯一依靠……他像一台开动的机器,不知疲倦地在小屋和三轮车间往返奔跑,每一次都尽可能多地抱起一些东西。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泥浆溅满了价格不菲的耐克鞋和裤腿,冰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吸取着他本就不多的热量,但他浑然不觉。

  所有物资转移完毕,他迅速用篷布将空了的车斗重新盖好,找来几块沉重的断砖和石头,死死压住篷布的边角,尽量为这匹立下汗马功劳的“铁骡”提供一点可怜的遮蔽。

  做完这一切,他才喘着粗重的气息,退回到小屋内部。

  刚一进去,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是陈年霉味、腐烂鱼虾的腥臭、以及灰尘和某种不知名有机物腐败后混合在一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味道。

  因为阴天下雨,屋内光线极暗,只有门口和破窗透进的一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满地狼藉的轮廓:散乱破碎的渔网、生锈变形的铁皮桶、一些辨认不出的破烂家什,还有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尘土。

  暂时安全了?不,远远不够。

  这屋子太破了,门窗洞开,四处漏风,位置又偏僻孤立。

  暴雨或许能掩盖一些气味和声音,但也可能带来其他不速之客——那些游荡的、对活物气息异常敏感的行尸走肉。

  他必须把这临时的避难所,改造的尽可能坚固一些。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直接开干,首先对付那扇歪斜的木门。

  用力关上,发现门轴松垮,门板腐朽,门闩更是早已锈死。

  陈默目光扫视屋内,落在墙角几块用来压塘基的、长条形的青石上。

  他走过去,弯腰,憋住一口气,双臂爆发出力量,将最重的一块抱了起来。

  石头冰冷粗糙,边缘甚至有些湿滑。

  他踉跄着走到门后,将青石重重放下,抵住门板。

  感觉不够,又回去搬第二块,第三块……直到门后被垒起一道矮矮的、却无比坚实的石墙。

  接着是那两个空洞的窗户。

  它们像不设防的缺口,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再次把屋里能用到的物品一股脑的堵在了两个破了的窗户上,什么砖头,铁皮,纸壳子等等等等…………

  门和窗暂时堵住了,但他仍不放心。

  那扇木门本身太脆弱。他在屋内继续搜寻,最终在杂物堆里找到一根碗口粗、近两米长的腐朽房梁。

  它很沉,一头已经烂了,但主体尚存。

  他费力地将它拖过来,一端死死顶在门板内侧中央,另一端则寻了对面墙壁一处相对牢固的砖缝,用力抵住,形成一道强有力的斜撑。

  当最后一道加固完成,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霉斑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浸透内里的衣衫,与外面的雨水混在一起,浑身湿冷,泥浆从裤腿滴落。

  那身昂贵的耐克运动服,此刻彻底沦为了一块肮脏的抹布。

  屋外,暴雨正酣。

  雨水疯狂地抽打着石棉瓦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密集的噼啪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敲击。

  狂风从砖石缝隙间强行挤入,发出尖锐又诡异的呜咽,时而像女人哭泣,时而像野兽咆哮。

  小屋内部,随着最后一点天光的消失,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

  这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他,吞噬掉所有光线,也吞噬掉大部分声音,只剩下那无处不在的风雨喧嚣,如同永恒的背景噪音。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

  他在冰冷的泥地上摸索着,手指触碰到熟悉的背包轮廓。他从中掏出了一瓶在村长家找到的某知名品牌的白酒。

  拧开瓶盖,毫不犹豫的直接仰头灌了一大口。

  烈酒如同烧红的烙铁,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袋,带来尖锐的痛感,随即化开一股滚烫的、虚假的热流,试图驱散那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他又摸索着,找到了从村里小卖铺里搜刮出来的午餐肉。

  没有工具,他徒手抠住铁皮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疼痛,甚至可能已经崩裂,但他不管不顾,咬着牙,一点一点,艰难地将铁皮盖子撕扯开来。

  陈默直接用手挖出里面冰冷、油腻、带着一股添加剂香气的肉块,塞进嘴里,机械地、近乎麻木地咀嚼,然后吞咽下去。

  味蕾似乎已经失效,他感觉不到太多味道,只是本能地完成着补充能量的过程。

  冰冷的食物和酒精在胃里混合,带来一种并不舒适的饱腹感。

  他靠在墙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熟练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打火机的齿轮在潮湿的空气中摩擦了好几下,才“嗤”地一声,艰难地燃起一簇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苗。

  陈默用手拢着火,凑近,点燃了香烟。

  深吸一口。

  醇厚、柔和的烟雾涌入肺部,高级烟草的香气即便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依然保持着一种顽固的、属于旧日繁华的质感。

  这感觉,与他记忆中在孤儿院外捡烟屁股抽的辛辣呛人,与他后来自己买的那些最便宜卷烟的苦涩,截然不同。

  尼古丁迅速融入血液,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短暂的、虚假的平静。

  他就这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破败黑暗的小屋中,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偶尔再灌一口那烧喉的烈酒。

  身体极度的疲惫和酒精的麻醉,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来。

  屋外狂暴的风雨声,不知怎的,渐渐和他记忆深处另一种声音重合——那是很多年前,在孤儿院那个漏雨的夏夜。

  也是这么大的雨,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孤儿院他住的房间的房顶漏了,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屋里摆着的盆盆罐罐里,发出单调的回响。

  记忆中外面电闪雷鸣,他吓得缩在被子里发抖,是老院长打着伞摸黑过来,把他抱到怀里,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用沙哑而慈祥的声音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院长……”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在黑暗中小得几乎被风雨声吞没。

  老院长的脸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很瘦,总是带着疲惫的笑,看他们的眼神却很温暖。

  那是他在这冰冷世界上,感受过的为数不多的、不带任何目的的暖意。

  院长总说:“小默啊,日子再难,也得往前看,日子慢慢过,未来一切都……”

  出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仿佛要把那点突如其来的脆弱也一并烧掉。

  烟抽完了,酒瓶也渐渐见了底。

  强烈的困意和酒精的后劲如同潮水般涌上,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者,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睡眠,只是一种精神与肉体双重透支后的、昏厥般的沉寂。

  手里的烟头早已熄灭,滚落在地。

  酒瓶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剩酒汩汩流出,渗入身下肮脏的地面上。

  陈默此时,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湿冷、黑暗和浓郁的酒气、霉味中,浑浑噩噩地失去了所有知觉。

  屋外,风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咆哮,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撕碎。

  而这间被他用砖石和杂物勉强封堵起来的、散发着不怎么好闻气味的狭小空间,现在,成了他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末世雨夜里,唯一能够藏匿其疲惫身躯和破碎心灵的、暂时的避风港。

  直到黎明的微光,或者某种未知的危险,将他从这麻木的沉沦中,粗暴地拽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