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耗尽与告别-《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时间在这间充斥着颓废气息的肥宅窝里,失去了线性的流动,变成了一滩浑浊、凝滞的死水。

  陈默如同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意识在清醒的痛苦与酒精尼古丁制造的短暂昏沉之间来回摆荡。

  他不再关心日出日落,只凭借生理的需求和光线的明暗来模糊地感知时间的流逝。

  “库存”在以一种稳定而无可挽回的速度减少。

  最先告急的是烟。

  那半条中华,曾经是他精神的奢侈品,后来变成了维持理智的必需品,最终,成了他计数时间的刻度。

  他抽得越来越节省,从一天一包,到两天一包,最后,连过滤嘴里的那点棉絮都被他拆出来,试图从中咂摸出最后一丝烟草的味道。

  当最后一支烟的灰烬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彻底熄灭时,他盯着那点灰白色看了很久。

  喉咙里那种熟悉的干涩和焦躁感再次涌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但这不再是生理的渴求,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戒断反应,一种赖以维系“正常”的仪式被剥夺后的空洞。

  紧接着是酒。

  五粮液和茅台早已喝光,空瓶子被他扔在角落。

  他甚至尝试过喝那半瓶找到的、不知名的、散发着甜腻香精气的预调酒,那劣质的口感让他作呕,但酒精带来的片刻麻木依旧是可贵的。

  当最后一个能提供酒精的容器见底时,他感觉体内那点用来对抗寒冷的虚假火种也彻底熄灭了。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寒冷如同细针,更容易地刺穿他单薄的衣物和麻木的皮肤,直抵骨髓。

  食物和水的危机紧随而至。

  薯片、牛肉干、巧克力……这些高热量但不禁吃的“美味”很快消耗殆尽。

  他啃食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抿着瓶子里最后一点带着塑料味的存水。

  干渴如同慢火,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壁,饥饿感则像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掏揉着他的腹腔,带来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他的活动范围进一步缩小,大多数时间都无力地蜷缩在垃圾堆里,以保存那点可怜的热量和体力。

  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更深,肋骨在肮脏的衣物下清晰可辨。

  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因为缺乏活动和营养而变得松弛无力。

  搜刮大楼其他区域变成了一个遥远而可怕的任务,每一次短暂的出门寻找水源(往往徒劳无功),都耗尽了他积攒许久的气力,返回时只能如同死狗般瘫倒,喘息良久。

  精神的世界更加荒芜。

  与“影子伙伴”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少,最终彻底停止。

  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毫无意义,那虚构的互动再也无法欺骗日益清晰的认知——他是绝对的,唯一的。

  连自言自语都变得干巴巴,只剩下一些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起初是厌恶,是想起那晚不堪回首的自我沉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极致的孤独和物资耗尽的绝望双重压迫下,那种厌恶感渐渐被一种扭曲的、病态的好奇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所取代。

  当最后一滴水耗尽,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胃里因为饥饿而阵阵痉挛难受。

  没有欲望,甚至没有冲动。那只是一种……动作。

  一种填补时间空白、转移注意力、对抗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绝对寂静和生理痛苦的方式。

  ………………

  这一次,连自我鄙夷都变得微弱了。

  仿佛这一切,这肮脏的环境,这不堪的行为,这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才是这末世背景下最“正常”的图景。

  文明社会的羞耻心、道德感,早已被生存的残酷和这无边的孤独消磨殆尽,只剩下这具还在本能呼吸的躯壳,以及一点点残存的、关于“离开”的模糊念头。

  他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留下来,就是等死。缓慢地、痛苦地、在饥饿和干渴中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这个认知,像远处微弱的灯塔,在他浑浑噩噩的脑海中闪烁不定。

  终于,在一个清晨(他凭借光线判断),他喝光了最后一滴矿泉水,嚼碎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的碎屑。

  胃部的灼烧感和喉咙的干痛达到了顶峰。

  是时候了。

  他动作迟缓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背包里只剩下那几盒没什么用的药品,以及那根撬棍。

  他将撬棍紧紧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恍惚的精神稍微凝聚了一点点。

  陈默站起身,双腿一阵发软,眼前发黑,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环顾这个他盘踞了不知多少天的巢穴。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不是出于留念,也不是还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更像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他在这里度过的一切,象征着他失去的、以及他被迫接纳的。

  象征着他作为“最后一个文明人”身份的彻底终结。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满是霉味和尘埃的空气,蹒跚地走向门口。

  没有回头。

  陈默推开那扇被踹坏的门,重新踏入了昏暗的走廊。

  外面的世界,依旧死寂,依旧危险。但他必须离开,朝着未知,朝着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下一个水源,下一口食物,或者……下一个终结。

  他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独,那么摇摇欲坠。

  像一粒被命运之风随意吹拂的尘埃,离开了暂时的避风港,重新投入那无边无际的、死亡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