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无声的宣告我们都在-《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

  陈默在破沙发上,打着哈欠醒了,没有噩梦惊扰,没有寒冷刺骨,也没有被丧尸追逐时心脏快要炸裂的恐惧,就这样睡到了自然醒。

  他躺在经理室那张弹簧已经有些塌陷、表面破损露出黄色海绵的破沙发上,身上盖着从其他办公室翻出来的、带着浓重霉味但还算厚实的绒布窗帘,竟然睡了一个近乎完整、沉实的觉。

  阳光被厚重的双层窗帘过滤成昏暗模糊的光斑,投在布满灰尘和零星碎纸屑的地板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缓缓升起。

  陈默睁开眼,没有立刻动弹,先是静静地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

  那种如同被拆散重组后、每个关节都在尖叫的酸疼感已经奇迹般地大幅消退,虽然肌肉深处依旧残留着沉重的乏力感,但那种掏空骨髓般的极致疲惫已经减轻了许多。

  喉咙不再干渴得像要冒烟,胃里也难得的有了一种安稳的、甚至略带饱腹的感觉——尽管他清楚,这感觉很可能来自于那些存放已久、靠大量盐分和防腐剂维持“生命”的预制菜。

  这短暂的、近乎正常的苏醒过程,让他产生了一种危险的错觉,仿佛窗外的世界还是那个车水马龙、充满烟火气的世界,而他只是在一个加完班的清晨,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但鼻腔里萦绕不去的淡淡霉味、灰尘味,以及窗外那死一般、连鸟鸣都听不到的绝对寂静,像冰冷的针,迅速刺破了他这脆弱的幻想泡泡。

  他缓缓坐起身,脊椎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

  陈默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关节的滞涩感比昨天好了不少。

  从沙发缝里摸出那包宝贝似的红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塑料打火机咔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点燃了干燥的烟丝。

  清晨的第一口烟,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涌入肺部,引发了一阵短促的咳嗽,但随之而来的尼古丁眩晕感,却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彻底清醒过来。

  得看看外面的情况了。

  安逸是毒药,尤其是在这个末日丧尸遍地的大环境下。

  他掐灭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资源宝贵,必须节省),小心地将烟头收好。

  然后,他拎起始终放在手边的撬棍,蹑手蹑脚地挪到面向街道的窗户边。

  陈默没有直接拉开窗帘,而是用撬棍那略显弯曲的尖端,极其小心地拨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只留出一道窄得不能再窄的缝隙,眯起一只眼,像狙击手一样,屏住呼吸向外窥去。

  街道依旧是一片破败的死寂。

  废弃的汽车如同锈蚀的甲虫,永久地趴窝在龟裂的水泥路上。

  碎玻璃、破烂的广告牌和各种难以辨明的垃圾散落得到处都是。

  晨光给这一切镀上了一层冷漠的、灰白色的边。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中贝”店门正前方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四个。

  不是游荡,不是徘徊。

  是四个灰败、腐朽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悄然钻出、执行某种诡异仪式的守夜石像,静静地、纹丝不动地矗立在清冷的晨霾里。

  它们分散站立,形成一个不算严密却极具压迫感的松散的半弧形,那空洞腐烂的眼窝,齐刷刷地、精准地朝向店铺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朝向了他所在的这扇窗户。

  它们衣衫褴褛,布料与干瘪的皮肉几乎黏连在一起,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

  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如同浸泡过的石灰墙般的灰白色,多处已经溃烂脱落,露出底下暗色的组织甚至森白的骨头。

  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它们太安静了。

  没有那标志性的、令人烦躁的嗬嗬声,没有用指甲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也没有焦躁不安的移动。就是纯粹的、死寂的站立。

  这种反常的沉默,比任何喧嚣的攻击都更具穿透力,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或者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就在陈默被这诡异的景象攥住,头皮一阵阵发麻的时候,那个最近在网络上疯传、带着几分荒诞、几分无奈、甚至几分讽刺意味的餐饮业站台口号,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带着电流的闪电,猛地劈进了他的脑海,与他眼前的景象产生了致命的契合。

  他看着那四个沉默的、如同劣质蜡像般的丧尸,它们僵硬的姿态,它们空洞却似乎“聚焦”于此的“凝视”,仿佛化作了四句无声的、冰冷的宣言:

  那个站在最前面、身体微微向前佝偻,仿佛在努力“辨认”什么的丧尸,它的沉默像是在说:“我还在。”(是啊,你这阴魂不散的鬼东西,从未真正离开过。像附骨之蛆,像无法摆脱的诅咒,无论我逃到哪里,你总能以某种形式出现。)

  旁边那个,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下巴软组织腐烂脱落,使得下颌骨几乎完全裸露出来,它那诡异的姿态,仿佛在附和:“我也在。”

  (从来不是你一个。你们是群体,是浪潮。孤独的幸存者?不,你永远被我们这群死亡的使者“陪伴”着。)

  稍远一点,那个左边手臂自肘部以下完全缺失,断口处干瘪发黑,但残缺的身体却依旧固执地朝向这个方向的丧尸,它的存在像是在强调:“我们还在。”

  (记得超市外的包围吗?记得荒野上的追逐吗?记得挖掘机下的绝望吗?我们从未退场,只是暂时谢幕,随时准备再次登台,上演死亡之舞。)

  最后,那个站在半弧边缘,身影在晨光中略显模糊,但同样将腐烂的面孔对准这里的丧尸,完成了这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合唱:“我们都在。”

  (这不仅仅是门口这四个。这整个死寂的临淳县,这片无边无际的末日废土,每一个阴影里,每一扇破窗后,都可能潜伏着我的同类。你无处可逃,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在与我们共舞。生存的本质,就是与我们永恒的“同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荒诞、恐惧和冰冷讽刺的寒意,从陈默的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窜上头顶,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他妈简直是对那个原本意在表达“团结坚守”的口号,最残酷、最扭曲、最血淋淋的戏仿和诠释!

  那些活在往日幻影中的老板们,喊着“我们都在”是为了给彼此打气(或许也更为了利益),而眼前这些早已失去一切、只余本能的亡者,它们的“我们都在”,则是死亡如影随形、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的终极宣告。

  它们用这种诡异的、近乎禅定的静立方式,毫不留情地提醒他一个他试图暂时遗忘的血淋淋的事实:所谓的暂时安全区,不过是死亡暂时打了个盹儿。

  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从未离开,永远在场。

  陈默猛地缩回头,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一响。

  他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是因为这种强烈心理冲击带来的窒息感。

  陈默感觉自己不像是个战士,更像是个被推上舞台、灯光骤亮后才发现台下坐满了面无表情(也确实没表情)的僵尸观众的小丑。

  它们不需要呐喊,不需要动作,仅仅是用沉默的“存在”,就上演了一出名为《你无处可逃》的黑色荒诞剧,而他是唯一的、被迫观看且无法离场的演员。

  他强迫自己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和那股莫名的、想苦笑的冲动。

  冷静,必须冷静。

  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陈默开始用残存的理性分析现状:这四个丧尸的聚集,最大可能性还是被昨晚铁皮桶里生火产生的微弱烟气、或者他自己在室内活动时不可避免的些许声响、甚至是他作为一个活人无法完全掩盖的生命气息所吸引,遵循着追寻血肉的本能汇聚过来。

  它们暂时没有攻击行为,很可能是因为“刺激”的强度还未达到触发它们行动机制的阈值,或者它们本身就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机能损耗,变得极度虚弱迟缓,处于一种类似“待机”的状态。

  但这种“和平共处”是虚假的,是建立在脆弱的平衡之上的。

  它们就像埋在身边的不定时炸弹,任何一点意外的动静——比如更大的声响,更浓的烟火,甚至只是它们内部某种无法理解的程序错乱——都可能打破这危险的宁静。

  绝不能因为它们的沉默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松懈。

  陈默再次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荒诞而令人不适的联想强行压回心底的角落。

  现在不是沉溺于黑色幽默的时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严峻时刻。

  他重新凑到窗缝边,像最耐心的猎手一样,更加仔细地、一寸寸地观察那四个“宣告者”。

  陈默发现,它们的站立并非绝对的静止。

  在极细微的观察下,能看到它们干瘪的躯干偶尔会有几乎难以察觉的、随风般的轻微摇晃;其中一具的喉咙部位,隔上十几秒,会极其微弱地起伏一下,带出一点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气流通过腐烂声带的嘶嘶声。

  这些微小的“生命迹象”证明,它们依然是“活动”的,是潜在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威胁。它们不是雕塑,是休眠的死士。

  必须行动起来。 陈默离开窗户,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被动的躲藏只会坐以待毙。他需要利用这难得的(虽然是假象的)缓冲期,主动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存筹码。

  他首先再次检查并加固了楼梯口的障碍物,确保万一有变,自己能有多几秒的反应时间。

  然后,他开始冷静地规划今天的行动。首要任务是水。

  店里的瓶装水所剩无几,必须找到更稳定的水源,比如看看后厨有没有接市政管道的进水口,虽然很可能早就没水了,或者有没有收集雨水的可能性。

  其次是食物多样化,那些高钠、高防腐剂的预制菜和真空肉食短期内能活命,但长期吃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需要寻找可能残存的、未加工过的食材,比如看看仓库里有没有发芽的土豆、干瘪的洋葱,或者碰运气找找有没有遗留的维生素补充剂。

  他需要一场对这座“中贝堡垒”更加彻底的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寻找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工具、药品、燃料、可御寒的衣物……同时,这也是再次确认建筑绝对安全的过程。

  他回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那四个沉默的“邻居”。

  它们的存在的确令人窒息,像一片永远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但也像一面冰冷残酷的镜子,无比清晰地照出了他必须面对的、无法逃避的现实。

  短暂的休憩已经彻底结束,新一轮的、或许更加考验耐心和意志的生存挣扎,从这一刻起,正式拉开了帷幕。

  他走到房间角落,拿起那个剩下的真空馒头,就着最后小半瓶矿泉水,机械地咀嚼起来。馒头冰冷寡淡,但能提供能量。

  好吧,“你们都在”。

  他咽下干硬的馒头,握紧了身边的撬棍,目光投向通往楼下和后厨的门口。

  那老子也得想办法,在你们的“深情注视”下,活得比你们更久一点。

  这场无声的战争,还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