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物资补给(下)-《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此时此刻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右手无声地摸向腰间的羊角锤,左手则握住了那把跟随他很久的折叠刀。

  陈默放轻脚步,像猫一样,一点点向那个角落靠近。

  手电筒的光束(换了新电池,光线明亮稳定)谨慎地切割开超市深处的昏暗。

  光束首先照到了一片狼藉的地面,然后是歪斜的货架,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陈默,蜷坐在角落一堆破纸箱和烂麻袋中间,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的羊绒毛衣,下身是深色的牛仔裤。

  衣服虽然蒙尘,但相对完整,甚至能看出质地不错。

  她有一头栗色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背上。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荒诞的冲击。

  活人? 在这个死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镇废墟深处?

  不,不可能。他的理智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没有人能在这里独自存活这么久。

  但是……那背影,那衣着,甚至那头发的颜色,都透着一股与这个腐烂世界格格不入的……“鲜活”感。

  他握着武器的手有些僵硬,喉咙发干。

  多久了?除了陈平安以外的、属于人类的、完整的躯体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两年前?记忆已经模糊。

  无尽的逃亡、厮杀、与丧尸和废墟为伍,活人在他记忆里早已褪色成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概念。

  他咽了口唾沫,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前又挪了一步。脚下的碎玻璃发出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嘎吱”声。

  角落里的身影似乎被这微不可闻的声响惊动,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锈机械般的滞涩感,转过了头。

  手电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陈默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和厚厚的灰尘覆盖下,依然能看出清晰的、秀气的五官轮廓。

  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但并非丧尸那种死灰或蜡黄,而是一种带着脆弱质感的瓷白。

  眉毛细长,鼻梁挺翘,嘴唇原本的形状应该很优美,只是此刻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洁白但毫无血色的牙齿。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在强光照射下收缩得极小,但依然能看出原本应该是浅褐色的虹膜,只是现在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雾霭,没有任何神采,空洞地“望”着陈默的方向。

  美。

  一种惊心动魄的、属于文明鼎盛时期精心呵护出来的、都市女性的美丽。

  与这个粗糙、野蛮、腐烂的末日世界形成了令人心脏揪紧的尖锐对比。

  但陈默的心,却在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沉入了冰窟。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看到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她眼神中看到对食物一样的狂暴和饥渴的欲望眼神。

  她分明就是想吃了陈默。

  她的动作,她转头的缓慢和僵硬,她脖颈转动时那细微的、不自然的“咔”声……

  她是丧尸。

  一个刚刚转化不久、身体尚未严重腐烂、甚至保留着生前大部分容貌和衣着体面的……女性丧尸。

  陈默僵在原地,手电光柱颤抖着,定格在那张苍白美丽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此时外面的风声,远处隐约的呜咽,似乎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脸,和那双空洞的盯着自己的眼睛。

  “如果……如果早来几天……”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悔意。

  早来几天,她可能还活着。

  也许就躲在某个角落,靠着搜刮的食物和水挣扎。

  也许她听到车声,会鼓起勇气呼救。

  也许……他们能相遇。在这个只剩下死亡和孤独的世界里,两个幸存的灵魂……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填满了他因为长期孤独而干涸龟裂的心田。

  他太久没见到“同类”了,久到几乎忘记了人类社交的本能,忘记了除了生存和责任之外,还有别的渴望。

  而眼前这个“她”,以这种最残酷、最讽刺的方式出现——拥有他最隐秘渴望的“同类”外形,却已是被剥夺了灵魂的空壳。

  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错过了……错过了几个亿?不,比那更多。

  是错过了在这个地狱里,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点温暖的幻影。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看着她。

  而她,也似乎被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味食物”和声音源头所吸引,喉咙里开始发出极其轻微的、气流摩擦的“嗬……”声,并不响亮,却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锯扯着陈默的神经。

  她开始尝试移动。动作依旧缓慢,试图用双手支撑身体,想要站起来,扑向眼前这个鲜活的“食物”。

  陈默看着她笨拙而努力的动作,看着她身上那件沾了灰尘却依然显得柔软的羊绒毛衣,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或许只是肌肉牵动的错觉)……他竟然……下不去手。

  羊角锤沉重地垂在身侧,折叠刀冰冷的刀柄硌着他的手心。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瞬间终结这个美丽的“怪物”,就像他之前干掉那几个丧尸一样干净利落。但他握武器的手指,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嗬……”她终于挣扎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半跪半爬地,朝着陈默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苍白纤细的手指张开,向前伸着。

  距离在缩短。五米,四米……

  陈默该后退,该反击,该像处理任何威胁一样处理掉她。

  但他没有。

  他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那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映出了手电筒的光点,像两颗熄灭的星辰。

  陈默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被尘土和霉味掩盖的……也许是洗发水的残留香气?还是他疯狂的臆想?

  三米。

  她的手指几乎要碰到他垂着的衣角。

  就在这一刻,陈默猛地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后退。

  他一个箭步上前,左手闪电般伸出,不是用刀,而是用手臂猛地箍住了女丧尸的脖颈,将她整个上半身牢牢锁在自己胸前!

  同时,右手羊角锤“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空出的右手则迅速抓住了她两只正在试图抓挠他手臂的手腕!

  女丧尸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急促而响亮,头颅拼命后仰,试图扭头去咬陈默箍住她脖子的手臂。

  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纤细柔弱,冰冷的身体在陈默怀里扭动、冲撞。

  陈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她。

  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脖颈皮肤的冰凉,和她挣扎时肌肉的僵硬颤动。

  陈默的脸离她的后脑和侧脸很近,能闻到更清晰的、一种混合了尘土、淡淡腐败和那一丝虚幻香气的复杂气味。

  “安静点……安静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在安抚一头发狂的野兽,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不能松手。松手她就会攻击。他也不能杀了她……至少现在不能。那个“如果早来几天”的念头像魔咒一样箍住了他。

  怎么办?

  一个疯狂的想法,毫无征兆地蹦进他的脑海,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他看着怀里不断试图扭头撕咬的女丧尸,目光落在她那张开的、露出洁白牙齿的嘴上。那牙齿很整齐,很白,在末世堪称奇迹,但此刻却是最致命的武器。

  如果……把牙拔了?把双手也处理掉?把手……弄断?让她失去攻击自己的能力?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这比直接杀了她更残忍,更……变态。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尖叫:那样她就能“留”下来了!一个不会攻击的、保持着人类外形的……“陪伴”。

  长期的极端孤独,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副作用。

  对“同类”的渴望,哪怕只是一个徒具外形的空壳,也足以让他理性崩断,滑向危险的边缘。

  他箍着女丧尸脖子的手臂微微颤抖。

  女丧尸的挣扎一刻不停,她的头猛地向后一撞,后脑勺重重磕在陈默的下巴上,疼得他眼前一黑。

  这一撞,反而让他下定了决心。

  不能放,不能杀,那就……改造。

  陈默深吸一口冰冷而充满尘埃的空气,目光变得决绝而混乱。

  他不再犹豫,右脚勾起掉在地上的羊角锤,用脚尖挑到手里。

  然后,他死死箍着女丧尸,开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拖着她向超市门挪去。

  他需要工具,需要光线更好、空间更开阔的地方,也需要……避开可能被挣扎声引来的其他东西。

  女丧尸在他怀里拼命扭动,嘶吼,双脚无力地蹬踢着地面。

  陈默几乎是用蛮力,半拖半抱地,将她弄了出去,来到相对空旷、光线也更亮一些的街道上。

  寒风立刻吹拂过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叶,也吹动了女丧尸栗色的长发,发丝拂过陈默的脸颊,冰冷而柔软。

  他将她抵在超市外墙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用自己的体重和手臂的力量死死压住她。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羊角锤。

  锤头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不断试图扭过来撕咬的、苍白美丽的脸,看着那双空洞浑浊的、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彻底踏入某个不可回头的深渊。

  但他空虚了太久的心,和对那虚幻“错过”的执念,如同两只无形的鬼手,推着他,举起了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