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露华生道纹-《百年修为:青崖问道》

  晨雾漫过青崖山断云崖的崖边时,苏砚指尖的茶盏正凝着一层薄霜。他坐在崖边那棵三百年的迎客松下,背脊挺得笔直,却不似往日打坐时那般紧绷——百年修为卡在筑基后期第三重已近十年,今日指尖的灵力竟又有些滞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裹住,连蒸腾的茶烟都绕着指节打了个旋,迟迟不肯散入雾里。

  松针上的露水坠下来,砸在他膝头的旧玉上。那玉是他初入青崖时师父给的,刻着半道残缺的“云纹”,此刻被露水浸得发暖,竟隐隐透出一点极淡的青光。苏砚低头看时,却见那滴露水没入玉中,非但没散,反倒在玉面上凝出了一粒更小的水珠,像颗被掐住的星子,悬在云纹的缺口处。

  “奇怪。”他轻声呢喃,指尖灵力探出,想触那水珠——往常这等凡露,一碰便化,可今日灵力刚及半寸,水珠竟突然炸开,化作一片极细的水雾,裹着松针的气息,直直钻进了他的眉心。

  刹那间,苏砚眼前的雾变了。

  不再是青崖晨日常见的乳白,反倒成了半透明的浅蓝,每一缕雾丝里都缠着极细的银线,像有人用蛛丝蘸了月光,在空气里织着看不见的网。他下意识凝神去看,却见那些银线正顺着松针的脉络往上爬,爬到松梢时突然弯折,齐齐朝着崖下的云海坠去,坠到半途又猛地折回,在他眼前织出了一道极淡的纹路——和他膝头旧玉上的云纹,恰好能拼出完整的一道。

  这不是寻常的雾,是“露华”。苏砚心头一动,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青崖的道,不在丹房,不在经卷,在风里,在露里,在你看惯了却没看懂的东西里。”那时他刚满八十岁,刚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只当师父是临终胡话——百年修行,哪一步不是凭着吐纳、练气、啃食丹药熬过来的?露水里能有什么道?

  可此刻那道纹路就在眼前飘着,银白的线缠着浅蓝的雾,竟慢慢透出了灵力的波动——不是他熟悉的“刚猛”或“绵柔”,反倒像山涧的水,遇石则绕,遇崖则坠,没有半分刻意,却每一步都顺着地势走,走得稳稳妥妥,连一丝灵力都没浪费。苏砚试着模仿那纹路运转灵力,指尖的滞涩竟真的松了些,可刚想再往下走,灵力突然岔了气,眼前的纹路“啵”地一声散了,雾又变回了寻常的乳白,松针上的露水再坠下来,也只是寻常的冰凉。

  “还是急了。”他叹了口气,将茶盏凑到唇边。茶早凉了,入口带着松针的清苦,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这十年,他总想着突破,丹炉里的“聚气丹”熬废了三炉,崖后的“试剑石”被他劈出了半尺深的印子,可灵力反倒越来越滞涩,像是越用力攥着沙子,漏得越快。

  “苏道长,您的药。”

  崖下传来脚步声,是山下药农老陈。苏砚回头时,见老陈背着竹篓,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一把刚采的“青翘”,正沿着石阶往上走。他这十年常托老陈采些草药,一来二去也熟了,便招手让他过来坐。

  老陈把竹篓放在松下,从里面掏出个纸包,递过来:“刚晒好的青翘,您要的‘带露采’,今早天没亮就上山了,没敢碰着太阳。”他说着往松树上看了一眼,突然笑了,“您看这松针,昨儿夜里风大,落了一地,今儿晨露一浸,倒比去年更绿了。”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迎客松的枝桠上,果然有几簇新抽的嫩芽,顶着露珠,在雾里泛着浅黄的光,而地上的落针被露水打湿,贴在青石板上,竟像是给石阶铺了层软毯。他从前只注意这棵松的“老”,注意它扎根崖边三百年的“稳”,却从没看过它落针时的样子,也没看过新芽顶露的模样。

  “落了这么多针,你倒不心疼?”苏砚随口问。

  老陈蹲下来,捡了片落针,捏在手里搓了搓,碎成了青绿色的粉末:“心疼啥?树哪有不落针的?落了旧的,才能长新的。你看这根枝桠,去年冬天冻断了半截,今年不照样抽新芽?”他指着松树干上一道疤,那疤颜色深得发黑,却从疤口处抽出了三根新枝,枝桠上的嫩芽正颤巍巍地顶着露珠,“树和人不一样,人总想着‘留’,树却想着‘放’——放了旧的,才能接住新的露,新的风。”

  “放了旧的,才能接住新的……”苏砚重复着这句话,指尖突然一颤——他想起自己这十年,不就是在“留”吗?留着从前练气时的“刚猛”,留着筑基时的“绵柔”,总想着把两种灵力揉在一起,却忘了灵力也像松针,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他试着松开攥着灵力的“手”,不再刻意去控制它的走向,反倒像老陈说的那样,“放”它顺着经脉走——刚开始还磕磕绊绊,走到手腕时,突然想起刚才露华织出的纹路,想起山涧的水遇石则绕的样子,灵力竟真的顺着经脉的“地势”,慢慢绕了过去。

  没有滞涩,没有岔气,甚至比往日更顺畅。

  苏砚猛地睁开眼,看向松针上的露水——此刻雾已经散了些,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照下来,落在露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再看膝头的旧玉,玉面上的云纹缺口处,竟凝着一粒极小的露华,不是刚才那般炸开,而是安安稳稳地悬着,和玉上的云纹慢慢贴合,透出一道极淡的青光,顺着他的膝盖,慢慢爬到了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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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田处的灵力像是被这道青光点醒了,不再是往日那般凝滞的“团”,反倒散成了“流”,顺着丹田的脉络,慢慢绕着那道青光转——转着转着,竟也织出了一道纹路,和玉上的云纹、刚才雾里的纹路,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苏砚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的憋闷感突然消失了,像是堵了十年的石头被搬开,连呼吸都带着松针的清苦和露水的清甜。他终于懂了师父临终前的话——青崖的道,不在“求”,而在“看”;不在“留”,而在“放”。百年修为,他求了十年的“突破”,却忘了看松针落、看新芽生,忘了放掉旧的执念,才能接住新的道。

  老陈已经背着竹篓下山了,走时还冲他喊:“苏道长,下次要药提前说,别赶着头露水,滑!”苏砚笑着应了,指尖的茶盏已经暖了,刚才凝的薄霜化了,在盏沿上凝出一粒小小的水珠,和松针上的露华一样,透着细碎的光。

  他抬手将茶盏凑到唇边,茶还是凉的,却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有松针的清苦,有露水的清甜,还有一点放下执念后的轻松。阳光彻底穿透了晨雾,照在断云崖上,照在他膝头的旧玉上,玉面的云纹终于拼完整了,青光顺着纹路慢慢流转,像山涧的水,像松梢的风,像他此刻的灵力,不疾不徐,却稳稳当当。

  苏砚闭上眼睛,不再刻意打坐,只是坐在迎客松下,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温度,感受着松针上的露水慢慢坠下,感受着丹田处的灵力顺着那道纹路,一圈圈地转着——他知道,自己还没突破筑基后期,却比突破更明白“道”是什么。

  道不是丹炉里熬出来的,不是试剑石上劈出来的,是松针落时的轻,是新芽顶露的颤,是老陈说的“放了旧的,才能接住新的”,是露华织纹时,不刻意,不勉强,顺着自然走的那份“顺”。

  青崖的风又吹过来了,带着云海的湿气,吹得松针沙沙响。苏砚睁开眼,见刚才那粒悬在玉上的露华,终于慢慢化了,顺着玉纹,渗进了玉里,只留下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是在提醒他——道,从来都在眼前,在看惯了却没看懂的寻常里。

  他抬手摸了摸松树干上那道疤,疤口处的新芽正迎着风,颤巍巍地展开了第一片新叶,叶尖上的露水滴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他心头暖得发烫。

  百年修为,青崖问道,原来问的从来不是“如何突破”,而是“如何看见”。

  看见露华生,看见松针落,看见旧的去,看见新的来——看见天地间最寻常的道理,便是问道的答案。

  苏砚拿起茶盏,将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阳光正好,松风正好,露华正好,他的灵力顺着那道新织的纹路,在丹田处慢慢流转,不疾不徐,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稳,都要清。

  他知道,下一次灵力运转时,或许就能触到筑基后期的第四重了。但这一次,他不再着急,不再刻意——就像这青崖的迎客松,三百年扎根崖边,落了无数松针,抽了无数新芽,不也只是安安稳稳地站着,接住每一滴露,每一阵风?

  道在寻常处,问道即看寻常。

  这便是他在青崖的第八十四年,在断云崖的晨雾里,在松针与露华之间,终于看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