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问心崖上百年灯-《百年修为:青崖问道》

  沈清玄指尖的丹火灭了第三次时,窗外的晨雾正漫过青崖山第七重台的石阶。他望着丹炉里结成的半枚“凝道丹”,指尖还残留着灵力暴走时的灼痛感——这已经是他三个月来失败的第十七次,百年修为卡在金丹巅峰的瓶颈,像一块浸了寒潭水的铁,沉在丹田深处,不上不下。

  “清玄师弟,掌门唤你去问心崖。”门外传来墨尘师兄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郑重。

  沈清玄掐了个敛息诀,将丹炉收入纳戒,推门时正撞见墨尘手里提着的一盏青铜灯。灯盏古朴,灯芯是淡金色的,明明灭灭间竟有灵力流转,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青崖山传承千年的“问道灯”,唯有面临道途抉择的弟子,才能由掌门亲授此灯登问心崖。

  “是要……问心试炼?”沈清玄喉结动了动。他入青崖山百年,从一个背着药篓的山野少年到如今的金丹修士,听过无数关于问心崖的传说——那崖壁上刻着初代掌门的问道心得,却也藏着每个修士最深的执念,有人勘破执念突破境界,也有人困在幻境中,道心崩碎,修为尽废。

  墨尘拍了拍他的肩,指尖的温度透过道袍传来:“百年修行,修的是术,更是心。掌门说,你这瓶颈,不在灵力,在‘叩问’。”

  两人踏着晨雾往山巅走,青崖山的晨露沾湿了道靴,沈清玄却恍若未觉。他想起百年前初入山门时,掌门问他“为何求道”,那时他答“想护着山下的村落,不再受妖兽侵扰”;五十年前结金丹时,同门问他“道在何方”,他答“在丹经里,在剑术中”;可如今站在金丹巅峰,他却忽然忘了,自己执着于突破元婴,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心崖在青崖山最高处,崖边立着一块丈高的青石,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风吹过的时候,那些字迹竟像活过来一般,在石面上流转。掌门玄机子已经在崖边等候,手里握着另一盏问道灯,见沈清玄来,便将灯递给他:“此灯引的是你自己的道心,灯灭,则心迷;灯明,则道现。进去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沈清玄接过灯,指尖触到灯盏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丹田,那枚沉滞的金丹竟微微震颤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了青石后的光幕——那是问心崖的幻境入口,也是每个青崖修士必须跨越的“心关”。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不再是云雾缭绕的山巅,而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村落。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金红色,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围着他,手里拿着刚摘的野果:“清玄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们练拳啊?”

  沈清玄的眼眶猛地一热。这是他十五岁离开家时的场景,也是他求道的起点。那时山下常有黑风狼出没,村里的猎户几次围剿都折了人,他就是在那时遇到了云游的墨尘师兄,被带入青崖山修行。

  “我会回来的,等我修成法术,就再也不让妖兽欺负你们。”少年时的自己笑着回答,眼里的光比夕阳还要亮。

  可沈清玄站在原地,却迟迟迈不开脚步。他想起五十年前,他曾回过山一次,那时村落早已迁走,旧址上长满了荒草——据说在他结丹闭关的第三年,一场山洪冲毁了村子,村民们迁去了别处,再也没有回来。他那时忙着巩固修为,竟没能赶回去看一看。

  “你修了百年,护住了谁?”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清玄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青崖道袍的修士,面容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眼底没有半分灵力,只有浓重的疲惫。

  “是心魔。”沈清玄瞬间清醒过来。问心崖的幻境,最能勾起人最深的遗憾。他握紧手里的问道灯,灯芯的金光微微摇曳,却没有熄灭:“我护了更多人。这些年我随师门下山除妖,守住了青崖山下百里的城镇,这难道不是护?”

  “可你忘了最初的承诺。”心魔笑着走近,指尖划过沈清玄的丹田,“你执着于突破元婴,是想证明自己比同门强,还是真的想护佑众生?你看你这百年,埋首丹房,苦修剑术,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山下的人间了?”

  幻境骤然破碎,下一秒,沈清玄站在了青崖山的演武场上。场上挤满了弟子,掌门玄机子站在高台之上,手里拿着一枚元婴修士才能佩戴的“青冥佩”:“金丹弟子中,谁能在今日的比剑中拔得头筹,便有机会随我去参加昆仑秘境的试炼,秘境中藏有化婴草,可助突破元婴。”

  台下的弟子们瞬间沸腾起来,沈清玄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人群中,眼里满是渴望。那时他刚结丹不久,修为在同门中不算顶尖,却拼了命地想赢得试炼资格——不是为了化婴草,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炼丹的废物”。

  “你看,你从来都在和别人比。”心魔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他变成了沈清玄的师弟林岳,那个在十年前的秘境试炼中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少年,“你为了抢那株化婴草,让我去引开妖兽,我死的时候,你还在盯着草看,对不对?”

  沈清玄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十年前的场景清晰地浮现:昆仑秘境的瘴气里,林岳笑着对他说“师兄你快去拿草,我引开它们”,然后转身冲向那群嗜血的噬魂蚁,最后只留下一件染满鲜血的道袍。

  “我不是故意的……”沈清玄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问道灯开始变暗,灯芯的金光越来越微弱,“我以为你能逃出来,我拿到草就回去找你了,可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

  “你只是觉得,他的死,能让你离元婴更近一步,对吗?”心魔的脸扭曲起来,变成了林岳血肉模糊的模样,“你修的道,是用别人的命铺出来的,这样的道,就算修成元婴,又有什么意义?”

  幻境开始崩塌,四周变成了无尽的黑暗,只有手里的问道灯还在苟延残喘。沈清玄感觉自己的道心在动摇,金丹开始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他想起百年修行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为了他而死的人,想起自己最初的承诺,想起这些年的执着和偏执,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难道他这百年,真的修错了?

  就在灯芯即将熄灭的瞬间,一道温暖的光从远处传来。沈清玄抬头,看见黑暗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墨尘师兄。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清玄愣住了。

  墨尘笑着走近,手里也提着一盏问道灯,两盏灯的光交叠在一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我当年闯问心崖的时候,也在这里困住过。那时候我问自己,修行为了什么,是不是一定要争个高低。”

  “那你想明白了吗?”沈清玄急切地问。

  “我想明白了。”墨尘蹲下身,指着两盏灯的灯芯,“你看这灯,它照的不是别人的路,是你自己的。你当年想护村落,后来想护百里城镇,再后来想护同门,这些都没有错。错的是你把‘突破’当成了唯一的手段,忘了道心本就藏在每一次的选择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林岳的死,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选择了护你,因为他相信你修成之后,能护更多像他一样的人。你执着于他的死,其实是在逃避——逃避自己对‘强大’的渴望,也逃避自己真正的道。”

  沈清玄猛地怔住,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想起林岳死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怨恨,只有信任;想起自己这些年埋首修行,其实是怕自己不够强,再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想起瓶颈时的焦躁,不是因为灵力不足,而是因为他忘了,道心的强大,从来都比修为更重要。

  “我明白了……”沈清玄喃喃道,手里的问道灯骤然亮起,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幻境。他丹田中的金丹不再沉滞,开始缓缓旋转,灵力像潮水般涌遍全身,原本卡在巅峰的修为,竟在这一刻开始松动。

  幻境散去,沈清玄重新站在问心崖上,崖边的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洒在青石上,那些流转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道者,叩问本心,知行合一。百年修行,非为登峰,而为守心。”

  掌门玄机子和墨尘站在崖边,看着他身上涌动的灵力,脸上露出了笑容。沈清玄低头,看见自己的丹田中,金丹正在缓缓碎裂,一枚小小的元婴雏形正在形成——他没有用化婴草,只是勘破了心关,道心通明,修为便自然而然地突破了。

  “恭喜师弟,晋入元婴。”墨尘走上前,递给他一枚青冥佩。

  沈清玄接过佩饰,却忽然转身,朝着山下走去。玄机子挑眉:“你要去哪?”

  “去山下的城镇看看。”沈清玄回头,眼里的迷茫已经消失,只剩下清澈的坚定,“我修了百年,总该去看看,我护的人间,是什么模样。然后回来,教弟子们练拳,就像当年师兄教我一样。”

  玄机子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墨尘望着沈清玄的方向,轻声道:“看来,他是真的问明白自己的道了。”

  问心崖上的两盏问道灯静静燃烧着,金光透过晨雾,洒在青崖山的每一寸土地上。百年修为,终在这一刻明白,所谓问道,从来不是追着境界跑,而是在每一次选择里,守住最初的那颗心——那颗想护着人间烟火的心,那颗想让更多人平安的初心。

  沈清玄踏着石阶往下走,道袍被风吹起,腰间的青冥佩轻轻晃动。他想起少年时在村口许下的承诺,想起林岳笑着说“师兄你要变强”,想起墨尘说“道在本心”,忽然觉得,这百年的修行,从来都没有白费。

  因为他终于明白,最好的道,从来都不在高高的山巅,而在脚下的土地上,在每一个需要被守护的人的笑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