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苏醒的微光-《那年夏天的风铃声》

  叶哲全身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指尖下那微乎其微的蜷缩感,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早已枯竭的心底激荡开一圈绝望又狂喜的涟漪。不是幻觉!这一次比刚才更清晰,那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极其微弱地、却真实地蜷缩了一下! “嫣嫣!”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呼唤,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死死锁住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那原本规律却低缓的绿色波纹,在他抬头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向上跳起一个陡峭的峰谷,紧接着又回落,但起伏的幅度明显比之前大了,像黑暗中挣扎着要挣脱束缚的萤火虫。 “动了!又动了!心跳也变了!医生!护士!”叶哲再也无法控制,朝着病房门口嘶声大喊,声音撕裂了病房里压抑的寂静,带着不顾一切的狂喜和恐惧。他松开黄嫣的手,几乎是扑到监护仪屏幕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指着那跳动的绿线,“看!你们快看啊!” 厚重的电动门无声滑开,张医生和一个护士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张医生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黄嫣苍白的面容,迅速落在监护屏幕上。护士则快步上前,迅速查看各项参数。 “怎么回事?”张医生沉声问,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她的手!刚才又动了!三次!真的动了三次!”叶哲语无伦次,急切地指着黄嫣搁在被子外的手,又用力点向屏幕,“还有心跳!刚才跳得特别高!现在……现在好像稳住了,但比之前快!” 张医生没再问,立刻俯身,动作迅速而精准。他用手指撑开黄嫣的眼睑,拿起小手电筒,一束光直直照射她的瞳孔。叶哲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医生的脸,试图从那冷静的表情里捕捉任何一丝希望的征兆。 护士在一旁快速低声报告:“血压回升了一点,心率现在稳定在稍高于之前的水平,刚才那个峰值过去了。血氧饱和度没变化。” 张医生检查完瞳孔,又拿起黄嫣的手,用指腹按压她的指甲盖,观察着血液回流的速度。他的神情专注,眉头微蹙,看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几秒钟后,他放下黄嫣的手,站直身体,目光再次扫过监护仪,然后才看向几乎要窒息的叶哲。 “瞳孔对光反射……比之前稍好一点。”张医生的声音平稳,但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刚才的心率变化和血压回升,结合你反复感觉到的肢体微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确切的表达,“……这提示她的脑干功能,她的自主意识,可能在尝试恢复活动。信号非常微弱,不稳定,但……是个积极的迹象。” “积极的迹象?那……那是不是说……她……她要醒了?”叶哲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巨大的希望像潮水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能完全确定。”张医生立刻打断了他过高的期待,语气恢复了医生的客观,“深度昏迷后的苏醒过程极其复杂漫长,尤其她经历了严重的失血缺氧。这种微弱的、短暂的反应,可能是意识恢复的前奏,也可能……只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就像睡着时腿会抽动一样,并不代表真正的意识回归。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那……那怎么才能知道?”叶哲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但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的执拗顶住,“我要怎么做?” “观察。”张医生言简意赅,“持续密切观察。看她这种反应会不会重复出现,会不会变得更加规律和有目的性。看她对外界的刺激,比如你的声音、触觉刺激,能不能产生更明确的回应。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他看着叶哲,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告诫,“你要有心理准备。即使是最好的情况,苏醒也绝不是瞬间完成的。她可能短暂地恢复一点意识,很快又陷入昏迷,反复多次。也可能……这种反应就此消失。” 叶哲用力点头,眼神里的火焰并未因冷水而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我懂!我能等!多久我都等!只要……只要还有一点可能……”他几乎是立刻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再次紧紧握住了黄嫣冰凉的手。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被动等待。他微微前倾身体,凑近她的脸庞,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仪器的低鸣,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黄嫣,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在努力,我知道你很辛苦。”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紧闭的双眼,仿佛要穿透那层深沉的黑暗,“别怕。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这次,我一步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看着你,陪着你。你慢慢来,不要急。累了就歇一会儿,但别忘了……要回来。我等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在安静的病房里砸下郑重的承诺。他不再流泪,只是用双手更紧地包裹住她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固执地、源源不断地传递着他此刻唯一的信念——坚守。 张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什么。护士默默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张医生则再次仔细查看了各项数据,在病历夹上快速记录了几笔。 “有任何新的变化,立刻按铃。”张医生离开前,再次叮嘱。 厚重的门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和叶哲压抑到极致的呼吸。他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像一座沉默的礁石。目光紧紧锁在黄嫣脸上,捕捉着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上凝结的微小水雾。他的手指包裹着她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微微汗湿,但他丝毫不敢放松。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微弱的触感上,系于床上那具苍白躯体里可能正在发生的、渺小却惊心动魄的抗争。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椅背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浑然不觉。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酸涩发胀,视野边缘开始模糊,但他强迫自己瞪大双眼,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就在他感觉眼球刺痛难忍,几乎要眨动的瞬间—— 指尖下,那冰凉的手指,再一次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