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叶哲盯着她眼角残留的微湿痕迹,胸口堵得发慌。道歉的话在嘴边盘旋,又被咽了回去。护士那句“绝对静养”像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所有试图打破沉默的冲动。 他站起身,动作放得极轻,不想再惊扰她。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床头柜,上面放着水杯、棉签、几盒药。他想着收拾一下,至少让这苍白的环境看起来整洁些,或许能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舒缓一点。 他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是些零散的个人物品——润唇膏、一小包纸巾、几枚发卡。他小心地将这些东西归拢到一角。接着,他拉开了下面的抽屉。抽屉里东西不多,一本旧书的深绿色封面露了出来。他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书脊,那本书却像被什么卡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从他手中滑脱,“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铺着薄毯的地面上。 叶哲的心跟着那声响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病床。黄嫣依旧闭着眼,眉头似乎蹙紧了一瞬,但呼吸节奏并未改变。他松了口气,连忙弯腰去捡。 是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封面磨损得厉害,边角都卷起了毛边。他记得这本书。十年前复读班的自习课上,黄嫣常常在课桌下偷偷翻看它,手指划过那些短诗,眼神安静得如同窗外暮色里的江面。他那时偶尔会瞥见,觉得这书和她的人一样,有种沉静的、不易察觉的韧劲儿。 书页散开,几张对折起来的信纸从里面滑出大半。叶哲下意识地接住。信纸是普通的白色书写纸,但边缘已经泛黄发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粘在信纸折痕处和书页缝隙里的一点东西。 几缕极细小的白色绒毛。纤细,蓬松,带着一种他刻在记忆深处的脆弱感。 蒲公英的绒毛。 他捻起一根,指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它们像残存的、褪色的梦,无声地依附在这泛黄的信纸上。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信封没有封口,字迹清晰地写在正面。 收件人:罗薇。 那笔迹,他再熟悉不过。是他自己的。一笔一划,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郑重其事,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僵硬。 叶哲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他认得出那信纸,是他高中时省下零花钱买的、专门用来写信给罗薇的那种带暗纹的纸。他写过很多封,最后寄出去的却寥寥无几。这封……这封显然是当年没有寄出或者没有送出去的。可它怎么会出现在黄嫣的书里?还被夹在书页深处,连同这些蒲公英的绒毛一起,被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关于黄嫣的片段在眼前飞速闪过:复读班教室里,她默默递过来的笔记;晚自习后空寂的走廊,她抱着书等他一起走的身影;他因模拟考失利躲在楼道角落时,她轻轻放在他身边的一瓶水;还有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护着怀里那团被泥水浸透的白色绒毛冲进医务室…… 当时他以为她护着的,只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