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将黄嫣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窗外的游轮正缓缓驶过,灯光在江面拉出长长的金线。“明天我们就去坐船,”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你信里写的那样。” 黄嫣转过头来看他,眼睛微微睁大。她伸出食指,在他摊开的掌心里慢慢画了个小船的轮廓。画完最后一笔时,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停顿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叶哲已经推着轮椅出现在病房门口。黄嫣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简单的棉质长裙,膝上放着个帆布包。她看见轮椅时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医生说还不能走太多路。”叶哲解释道,蹲下来帮她调整轮椅脚踏板的高度,“码头那段路有点长。” 黄嫣点点头,自己扶着扶手慢慢坐上去。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便签本写道:“其实可以慢慢走。”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走。”叶哲推着她走进电梯,“今天想让你好好看风景。” 清晨的医院走廊还很安静,只有轮椅滚轮与地砖摩擦的细微声响。黄嫣伸手摸了摸帆布包,里面装着那封淡蓝色的信。 码头比他们想象的要近。六点刚过,他们已经站在售票处前。最早的一班游轮要三小时后才开航,叶哲正在看时刻表,工作人员从窗口探出头来。 “现在只有货船在运行,”工作人员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游轮得等到九点。” 叶哲有些失望地看向黄嫣。她却指了指江面上一艘正在靠岸的小型客船,那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船身上漆着“珠水巡01”的字样。 “那是我们的工作船,”工作人员解释道,“不对游客开放的……” 黄嫣从帆布包里拿出便签本,快速写下一行字递给窗口里的人。工作人员看完纸条,又抬头看看她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一下。 “跟我来吧,”他拉开侧门,“正好这班船要去巡江,可以带你们一段。” 工作船比游轮小很多,甲板上堆着些救生设备和工具箱。船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但在工作人员解释后点了点头。 “就带到琶洲吧,”船长说,“那边码头正好靠岸。” 船开动时太阳刚刚升起,江面闪着细碎的金光。黄嫣坚持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叶哲扶着她走到船头栏杆旁。江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微微飘动,她眯起眼睛望着前方。 十年前他们在信里约定要一起看珠江的早晨,现在终于实现了。叶哲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臂虚环着她防止船身摇晃。 黄嫣突然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声音,但叶哲看懂了那个口型——“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叶哲说,“谢谢你等了这么多年。” 船行至江心时,一艘巨大的游轮从对面驶过。白船掀起的波浪让小船轻轻摇晃,叶哲下意识扶住黄嫣的肩膀。等船稳下来后,他发现黄嫣正望着远去的游轮出神。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艘船,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白点。叶哲想起细纲里提到的伏笔,轻声问:“想到什么了?” 黄嫣从帆布包里拿出便签本,低头写字时发丝垂落遮住了侧脸。她把写好的纸条递给叶哲:“十年前毕业晚会那天,我看到罗薇在游轮上和你告别。” 叶哲愣了一下:“我没有上那艘船。” 黄嫣点点头,继续写:“我当时站在江边,看到船头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背影很像你。罗薇站在他旁边,我以为那是你们在告别。” “那天我确实拒绝了罗薇,”叶哲说,“但在学校天台,不是船上。” 黄嫣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她摇摇头,又在纸上写:“所以是我看错了。” “吃醋了?”叶哲忍不住逗她。 黄嫣耳尖微微发红,却坦然点头。她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醋坛子,推给叶哲看。 船速渐渐慢下来,琶洲码头已经出现在前方。船长走过来告诉他们准备靠岸,叶哲这才发现这趟意外的航行即将结束。 “我们下次再来坐游轮,”叶哲推着黄嫣走向船舱,“坐最大的那艘,夜游珠江。” 黄嫣拉住他的衣角,等他弯腰时快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叶哲耳根发烫,黄嫣则低头假装整理帆布包。 下船时船长帮他们抬轮椅,顺口问道:“是来重温旧梦的小情侣?” 叶哲看了黄嫣一眼,笑着点头:“来补上十年前错过的事。” 码头边的早茶店刚刚开门,他们决定吃完早餐再回医院。叶哲点了一壶菊花茶和几样点心,黄嫣小心地从蒸笼里夹起一个虾饺放到他碟子里。 “还记得复读时你经常给我带早餐吗?”叶哲突然问,“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糯米鸡。” 黄嫣眼睛弯起来,点点头。她拿出便签本写:“你总是边吃边看书, crus always on the book.” “你每次都会帮我擦掉,”叶哲说,“我还以为是王志他们干的。” 黄嫣笑着摇头。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叶哲注意到她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脸颊有了些血色。 回医院的路上,黄嫣坚持要自己推一段轮椅。叶哲跟在她身边,两人慢慢沿着江边步道走。晨练的老人从身边经过,有个牵着狗的大妈笑着对他们说:“年轻人起这么早约会啊?” 叶哲自然地接话:“带女朋友来看日出。” 黄嫣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轮椅稍稍偏离了方向。叶哲帮她扶正把手,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同时松开手,轮椅缓缓停在路边。 “我来推吧,”叶哲说,“这段路有点坡度。” 黄嫣点点头站起来,却没有坐回轮椅,而是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要亲密,叶哲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了。 他们就这样慢慢走回医院。进门时护士惊讶地说:“这么早就出去了?黄小姐今天气色真好。” 回到病房,叶哲帮黄嫣躺回床上。医生来查房时表扬了他们适度活动,但嘱咐下次别走太远。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黄嫣从枕头下拿出那封淡蓝色的信,轻轻摩挲着信封边缘。叶哲坐在床边看着她:“还在想昨天的事?” 她摇摇头,拿出便签本写:“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叶哲握住她的手:“不是梦,我们真的去珠江上坐船了。” 黄嫣低头想了想,又写:“那下次去图书馆顶楼看星星?” “等你出院就去,”叶哲承诺,“不管是中山大学还是珠海校区,你想去哪都行。”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黄嫣似乎累了,眼皮慢慢垂下来。叶哲帮她盖好被子,准备去倒水时,发现她的手指还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经常在自习课上累得趴桌睡着,她的马尾辫总会扫到他的课本。 黄嫣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帆布包从床边滑落。那封蓝色的信掉出来,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朵压干的蒲公英——正是叶哲昨天给她看的那朵。 叶哲轻轻捡起那朵蒲公英,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新的便签纸。上面是黄嫣清秀的字迹:“十年前没说完的话——其实每天都会更爱你一点,从过去到现在。” 他把便签纸仔细折好,和那朵蒲公英一起放回她的帆布包。然后他握住她搭在床边的手,轻声说:“这次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了。” 黄嫣在睡梦中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窗外的江面上,又一艘游轮正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