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联系-《风吹瑞雪》

  阿桃脚步轻快地跨出正厅,并没有孤零零地杵在廊下,像尊木偶似的盯着众人。

  阿桃她眼波流转间已有了计较,径直走到辰平王身侧,敛衽福了福身子,鬓边的银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各位稍安,”她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扫过廊下攒动的人影,“公主方才特意吩咐周大人,去长街买些降暑的饮品来,给大伙儿解解这闷热。还请大家耐心等上一等。”说罢,她唇角弯起,眼底盛着真切的暖意,像是把宋霁的体恤也一并带到了众人面前。

  这话一出,廊下原本嗡嗡的议论声霎时低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阿桃身上——有期待,有感激,也有几分藏在眼底的探究。

  辰平王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桃含笑的眉眼上。

  他瞧得明白,这话明着是安抚人心,让众人领了公主的情,暗地里却藏着更深的用意。

  这丫头跟着宋霁久了,行事果然越发周全,绝不止是来传句话那么简单。周珩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阿桃的身影,想看看她下一步要如何做。

  廊下的人们脸上渐渐漾开笑意,先前因等待而生的烦躁仿佛被这“降暑饮品”的消息冲淡了不少。

  “多谢公主体恤!”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随后零零散散的谢声便汇成一片,顺着穿堂风飘散开去。

  阿桃只是站在那里,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却不卑不亢。此刻她站在廊下稍高些的台阶上,众人或仰或平视着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是真心感激,是强装镇定,还是藏着别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眼里。

  阳光穿过窗棂,在她鬓角的银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

  这便是阿桃的聪明处,不着痕迹地便占了观察的先机。

  正厅的宋霁坐在椅子上。

  廊下传来的“多谢公主体恤”声断断续续飘进来,像落在水面的细石子,漾开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宋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阿桃总能把事情办得这样妥帖,不多一分,不少一寸,恰好熨帖了眼下的局面。

  她紧绷的肩背稍稍松弛下来,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茶水已温,带着淡淡的回甘滑入喉间,压下了先前的燥意,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大半。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起了声,断断续续的,倒添了几分午后的宁静。

  没等这片刻的安稳持续多久,院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霁抬眼时,门帘已被掀开,几个书吏躬身走了进来,袍角还沾着些晨雨留下的湿痕。

  “见过公主。”三人齐声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赶路的微喘。

  宋霁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时椅脚在地面划出一声轻响,方才稍缓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查到了?那个声称知道凶手的罪犯,是谁?”

  为首的年长书吏上前一步,拱手回话,声音沉稳:“回公主,查到了。那罪犯姓张,名山,是扬州本地人氏。”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册,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继续说道,“今年二十八岁,家中只剩一妻一女相依为命。他是因拦路抢劫入狱的,至今已在狱中度了三年。”

  宋霁的目光落在那卷纸册上,眉头微蹙。张山……这名字从未听过,可既然敢声称知道凶手,想必手里是攥着些什么的。她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心里那根弦又绷得紧了些。

  宋霁眉头拧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摩挲着,目光落在书吏捧着的纸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此人除了这次抢劫,先前还有过案底吗?”

  “回公主,没有。”年长的书吏欠了欠身,语气笃定,“这是他的头一回。”

  宋霁轻轻吁了口气,眉峰微挑,显然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这张山是惯犯地痞,没想到竟是初犯。

  宋霁她指尖在微凉的案面上顿了顿,继续追问:“那他当时抢了谁?数额多少?”

  书吏抬眼看了她一眼,声音忽然沉了些:“这正是很凑巧的地方,被抢的人正是死者叶霜华的养父,吴敛璋。”

  话音落地,他垂眸低头,指尖捻着纸册的边角,继续禀道:“抢了七锭银子,按律判了四年,刑期到今年年底便满了,本是该放出的。”

  “哐当”一声,宋霁放在案边的茶杯被带得晃了晃,杯沿的水珠溅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她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眼底掠过一丝惊疑。

  太巧了。

  这些个字字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宋霁心里。她望着书吏低垂的头顶,指尖微微发颤——张山抢了吴敛璋,如今吴敛璋的养女叶霜华被害,他偏在此时跳出来要指认凶手。难道是他在狱中听到了什么,或是见到了吴敛璋,认出了身份,才想借机做些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疑虑。

  宋霁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目光沉凝,对那书吏吩咐道:“你再差人去张山家附近访访,问问邻里,他平日里是个怎样的性情,与人往来如何。”

  那书吏刚应声转身,袍角还没沾到门槛,宋霁忽然出声:“等等!”

  她抬眼时,眸底带着几分审慎,语气也添了几分凝重:“吴敛璋还在外面等着吗?”

  书吏脚步一顿,连忙回身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回公主,吴老先生还在廊下候着,未曾离开。”

  宋霁颔首,指尖在袖中暗暗攥紧——张山抢劫的是吴敛璋,如今牵扯出叶霜华的案子,这里头若说没有关联,未免太说不过去。她定了定神,吩咐道:“先把他叫进来,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是。”书吏应声,转身时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像是也察觉到这其中缠绕的头绪,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