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京城的旨意-《风吹瑞雪》

  “好......”

  云芝的声音散在夜风里,轻得像一片落下的梨花瓣。

  “你好好休息。”宋霁她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公主也是。”说罢,周珩安便转身退下了。

  宋霁转身打算回房间,鞋子踏过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外回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宋霁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夜露沾湿了她的裙角,可她浑然未觉。

  她回到房内,坐在桌前,烛光摇曳,映着她落寞的神情。云芝所说的话,她知道,这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抚。

  夜色渐浓……

  辰平王府的后花园里,芍药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挂着晨露,在朝阳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宋庆昀正在书房临帖,一袭月白色锦袍衬得他面容如玉。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手中狼毫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乌黑。

  “殿下,殿下!”崔明远几乎是跌进门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宫里来了陛下的旨意,八百里加急!”崔明远,是辰平王的下属。

  辰平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放下毛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更衣,备香案。”

  待他换好朝服来到正厅,传旨太监已等候多时。那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鹰,身后两名侍卫风尘仆仆,显是日夜兼程赶来。

  辰平王府正厅内,沉香自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辰平王一袭靛青蟒袍跪在蒲团上,腰间玉带压着织金锦缎,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辰平王宋庆昀,恭迎圣旨。”他俯身行礼,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如古井无波。厅外一树的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殷红花瓣飘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砖地上。

  传旨太监喉结上下滚动清了清嗓子:“陛下口谕,着辰平王李瑾即刻详报扬州诸事,不得延误!”尖细的嗓音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辰平王指节微微发白,仍保持着标准的跪姿。“那瑾乐公主可知此事?”他抬头时,一缕鬓发从玉冠中滑落,垂在清瘦的颊边。

  太监忽然前倾身子,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陛下特意嘱咐……”话尾化作气音,混着窗外渐起的蝉鸣。

  辰平王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翳,将骤然收缩的瞳孔掩在阴影里。

  “臣领旨。”他接过圣旨的双手稳如磐石,唯有相触时冰凉的指尖泄露了心绪。厅内青铜冰鉴散着丝丝凉气,却化不开他眉间凝结的霜色。“现在臣就将这扬州之事,一五一十地写信给陛下知晓。”

  起身时玉佩相击发出清越声响,他广袖轻拂示意侍从,“还请公公到茶室稍等片刻。”东厢茶室早已备下今年新采的阳羡茶,青瓷茶盏在案几上泛着润泽的光。

  “那多谢辰平王殿下美意了。”太监堆起满脸笑纹,躬身退下时,皂靴踏过满地碎花,碾出几道淡红痕迹。

  待脚步声远去,辰平王转身走向书房,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崔明远紧随其后,官靴踏在回廊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书房窗扉半开,穿堂风掠过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吹动案头摊开的《铸币司案》。辰平王指尖抚过紫檀木案几上天然的山水纹,忽然屈指轻叩三下。

  “殿下,陛下突然要扬州诸事详情……”崔明远欲言又止,袖中双手不自觉地搓动着,“怕是担心公主的心态不好吧。”

  辰平王凝视着砚台中渐渐凝结的墨块,唇角扯出个似是而非的弧度:“我那皇兄从最开始便疼了这个小公主,我倒是也能理解。”话音落在“疼”字上时,窗外恰有落花扑簌簌打在窗纸上。

  崔明远喉头滚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只是……这信该如何写?”

  狼毫笔在青玉笔山上投下细长的影。宋庆昀忽然伸手取笔,袖口金线刺绣掠过砚台边缘:“如实写,但有些关键之处……”他蘸墨的动作顿了顿,一滴浓墨坠入笔洗,在水中晕开如乌云,“需隐晦些。”

  “那次是真的不让瑾乐公主知道吗?”崔明远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窗外突然喧闹的鹊鸣盖过。

  宋庆昀提笔悬于宣纸之上,腕骨在阳光下显出分明的轮廓:“暂且先瞒着吧。”笔尖终于落下时,他喉结微动,“这也是我皇兄的意思。”

  阳光透过碧纱窗,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每一笔落下都带着细微的沙沙声,墨迹在宣纸上渐渐舒展,像一尾尾游入深潭的黑鱼。

  辰平王宋庆昀搁下毛笔,笔尖在青瓷笔搁上轻轻一颤,最后一滴墨汁顺着锋毫滑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点深痕。他垂眸凝视片刻,指尖在纸缘摩挲了一下,似要将那未干的墨迹抚平。窗外日影西斜,一缕金辉斜斜地穿过碧纱窗,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殿下,奏章已成?”崔明远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封墨迹未干的密折上。

  辰平王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将奏章缓缓卷起,用一根靛青丝带系好,又在封口处盖上自己的私印。蜡块在烛火上融化,滴落在丝带结口,他拇指一按,印下一枚清晰的指纹。

  “去请公公过来吧。”他声音低沉,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封密奏上,似在思索什么。

  不多时,传旨太监在侍从引领下踏入书房。他眼角余光扫过案几,见砚台中墨汁已涸,笔洗中清水泛着淡淡的乌色,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不露分毫。

  “劳烦公公久候。”辰平王起身,双手将奏章奉上,“扬州诸事,臣已详细写明,还请公公转呈陛下。”

  太监双手接过,指尖在丝带上轻轻一捻,感受到蜡印的微温,脸上堆起笑容:“殿下办事果然利落,难怪陛下如此倚重。”他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将奏章小心收入袖中暗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