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各有各的心思-《风吹瑞雪》

  暮色中的皇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街角的烛火在晚风中摇曳,映照着空无一人的青石长街。商铺的雕花木门早已紧闭,整座京城仿佛沉入了无边的寂静,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夜的沉寂。

  宋庆民凝视着床榻上假寐的安澜,轻叹一声,为她掖了掖锦被的边角,这才蹑步退出寝殿。

  殿外,来福那圆润的身影已在廊下等候多时。“陛下,”他喘着粗气禀报,“千年的雪山参已用八百里加急送往扬州了。”

  “嗯。”宋庆民微微颔首,眉间的沟壑却未舒展。“去拟道手谕,”他顿了顿,“问问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老奴这就去办。”来福正要退下。

  “且慢!”天子突然唤住他,负手在月华殿前踱了几步,白玉阶上映出他修长的身影。“不必惊扰公主了,”他终是下定决心,“直接问辰平王吧,免得阿霁......”余音消散在夜风中,未尽之言里藏着为人父的千般牵挂。

  待来福领命而去,宋庆民独立庭中。秋夜的寒露沾湿了他的龙纹常服,一弯残月孤悬天际,恰似他此刻悬着的心。扬州路远,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撒娇的小女儿,如今可还安好?

  而凤榻上的安澜,在灯火将熄未熄的光晕里缓缓睁开眼眸。她何尝不忧心远在扬州的女儿?只是经年前那场大病后,她与宋庆民之间,终究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

  不多时,来福踏着碎步回来复命。宋庆民听着书信已快马加鞭送出的禀报,刚要颔首,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他明黄色的衣袂翻飞。天子不禁拢了拢衣袖,这才惊觉,原来夜已这样深了。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康平王府的书房也亮着烛火。灯影摇曳,映在窗棂上,勾勒出一片昏黄的光晕。窗外,暮春的晚风掠过庭院,吹得檐下铜铃轻响,更添几分幽静。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今日扬州有信送至御前,陛下阅后,来福公公便匆匆派人八百里加急往扬州送了东西。”一名身着玄甲的侍卫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扬州来信?”宋靖知指尖一顿,原本摩挲着茶盏的手缓缓收紧,眸色微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

  “可知送的是何物?”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侍卫抿了抿唇,摇头道:“属下不知,只知东西是从陛下的私库里取的。”

  “私库?”宋靖知眸色更深,指节轻轻叩击桌案,发出沉闷的声响。究竟是何物,竟让陛下如此急迫?

  “此事不可外传。”他最终只淡淡吩咐,声音冷肃。

  “那此事可要告知周俊?” 那人抬头问道,神色带着严肃。

  “不必。”

  窗外,夜风微凉,卷着几片落花掠过廊下。这是他安插在宫中的暗线传来的消息,若陛下有意隐瞒,他亦不能轻举妄动。

  烛火幽幽,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宋靖知端起青瓷茶盏,指尖触及温润的釉面。茶汤清亮,氤氲的热气在烛光里蜿蜒,他抿了一口,茶的清香在唇齿间流转,却化不开眉间凝结的愁绪。

  “继续打探,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他的声音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沉而淡。

  侍卫抱拳退下,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书房重归寂静,唯余铜漏滴答。他起身时,梨花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书架前的月光被窗棂切割成菱形的格子,他的手指在泛黄的书脊间游走,惊起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浮动。

  当指尖触到那本蓝布封面的《崇阳末纪事》时,绢帛般的书页在翻动间发出沙沙轻响。前朝末年的记载里,几行小楷记载铸币司案,墨迹已有些晕散。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穿堂风,书案上的烛火猛地摇晃。

  他抬眼望去,只见院中那株老梅的枝桠正映在窗纸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擦过窗棂,在青砖地上刮出细碎的声响。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掌心里已沁出薄汗。

  这个晚上有太多人睡的不安稳了……

  次日的扬州。

  雨后的清晨格外澄澈,檐角残留的水珠滴落在石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泥土的芬芳混着新叶的清香在微凉的空气中浮动,宋霁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最爱的味道——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

  昨夜难得安眠,她比平日醒得早了些。推开雕花木门时,晨雾还未散尽,庭院的青砖地上洇着深浅不一的水痕。

  她拢了拢素白的中衣,信步走在湿润的游廊里,指尖拂过沾着露水的海棠叶,凉意便顺着指尖蔓上来。

  “公主恕罪!”阿桃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发髻间插着的银簪都歪了几分,“奴婢没想到您今日......”

  “无妨。”宋霁转身时,朝阳恰好穿透云层,在她唇角那抹浅笑上镀了层金边,“这样的晨光,合该独自走走。”

  阿桃怔了怔,她已经许久未见公主这般松快的模样。待伺候梳洗时,铜盆里的热水腾起袅袅白雾,镜中人鸦青的长发披散着,眼底的倦色似乎也淡了些。

  更衣毕,宋霁却未如常去书房,而是转向西厢的月洞门。长青正倚着朱漆圆柱打盹,听见脚步声慌忙行礼,发间的绢花都颤了颤。

  “云芝醒了?”宋霁望向垂着杏色纱帐的菱花窗,里头隐约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刚醒呢!”长青眼睛亮起来,袖口沾着的药渍还带着淡淡的苦香。

  纱帐被金钩挽起半幅,漏进的天光斜斜落在云芝脸上。那张总是含着笑的脸此刻苍白如纸,连唇色都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床头小几上搁着的药碗还余半盏深褐汤汁,苦涩的气息缠绕在帐幔间挥之不去。

  宋霁在踏进内室时脚步微滞。云芝腕间那道紫黑的弯曲的细线已蔓延至肘间,像条毒蛇盘踞在素白的肌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