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骗叶霜华足矣-《风吹瑞雪》

  “那日我偶然得知叶霜华懂些医理,”辰平王接过新沏的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便起了试探之心。”他低头轻嗅茶香,袅袅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我命人寻来一种能让面色短暂苍白、脉象虚弱之药。”说到这里,他忽然轻笑一声,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左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自己苍白的手腕,服下后便装作中毒之态。叶霜华前来探视时,“他忽然抬眸,目光如炬,我故意让茶盏跌落,又装作无力拾起……”

  “她什么都没发现?”宋霁满脸不可置信。

  “他想要杀我们心切,不会在意这么多的。”说罢,辰平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泛白。

  待平复后,他疲惫地闭上眼,“她见我这般模样,自然信以为真。”说罢,他重新端起茶盏,却在半空中顿了顿,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复杂的神情。

  “那还挺逼真的呢。”宋霁嘴角微扬,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之意。

  辰平王见状,眉头微微挑眉,随后淡淡地回应道:“阿霁,你这可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我这个当皇叔的都敢嘲笑了。”

  尽管辰平王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悦,但他的表情却显得颇为大度,并没有真的计较宋霁的嘲笑。

  夜色渐深,殿内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辰平王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抬眸望向眼前略显倦色的女子,声音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还有得忙,莫要累坏了身子。”

  宋霁闻言微微颔首,宽大的衣袖随着行礼的动作如水般流泻而下。“皇叔教训的是。”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阿霁先行告退,还望皇叔也早些安寝。”

  辰平王摆了摆手,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惜。宋霁转身离去时,背影在廊下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却掩不住她周身透出的倦意。

  宋霁踏出王府大门时,夜风正掠过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府前石阶下已备好了青绸马车,车帘垂落,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片倦极欲眠的叶。

  侍从提着灯笼静候一旁,暖黄的光晕映在宋霁略显苍白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薄薄的倦色。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指尖触及发间那支簪子,是周珩安来扬州前所赠。

  “殿下当心脚下。”阿桃轻声提醒,伸手欲扶。

  宋霁却摇了摇头,自己提起裙裾踏上脚凳。车帘掀起的一瞬,她忽然回头望了一眼王府高悬的匾额,朱漆金字的辰平王府四字在夜色中依旧威严夺目,只是此刻看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马车内熏着安神的沉水香,宋霁靠坐在软垫上,终于放任自己显出一丝疲态。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沉闷,她闭目听着,恍惚间想起方才皇叔说话时眉间那道浅浅的皱痕——他大约也是累的,只是从不肯说。

  车窗外,行宫的轮廓渐渐清晰,宫灯如星子般缀在夜色里。宋霁伸手挑开帘子一角,夜风趁机钻进来,带着些许凉意。不由轻叹一声。

  宫门刚开,长青便已提着宫灯迎了出来。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公主回来了。”长青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欣喜。

  宋霁微微颔首,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秋夜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今日云芝可曾醒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眉间那道细纹却越发深刻。

  长青提着灯紧跟在侧,闻言脸上绽开笑意:“回公主的话,云芝姑娘今儿个晚膳时醒过,还用了小半碗莲子羹......”话到此处,他的笑容渐渐黯淡,“只是......不到申时又睡下了。”

  “让她好好歇着吧。”宋霁轻叹一声,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转瞬即逝。她转向另一侧的阿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雪灵花......可有消息了?”

  阿桃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回公主,尚未......”

  廊下一时寂静,只听得见更漏滴滴答答的声响。宋霁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太医的话犹在耳边——云芝的病情,没有几天了。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你们都去休息吧。”宋霁转过身来,面带倦容地对站在身后的她们二人说道。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已经累到了极点。

  长青和阿桃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能看出对宋霁的担忧。她们知道宋霁最近一直忙于处理各种事务,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此刻看到她那一脸的疲惫,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然而,她们也明白宋霁的性格,她决定的事情通常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尽管心中有些不忍,但她们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行了个礼,然后缓缓地退下了。

  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长青和阿桃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宋霁。只见她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那孤独而又疲惫的身影,让她们的心中一阵刺痛。

  暮色沉沉,寝殿内的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绣屏上,孤零零的,像一株伶仃的梅。

  宋霁本不觉得疲惫。可自打皇叔那句“你也累了”说出口后,她忽然就感到一股倦意从骨缝里渗出来,丝丝缕缕地缠住四肢百骸,连抬手卸钗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似的。

  铜镜里映着一张苍白的脸。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唇色也淡,唯有眼角微微泛红,像是竭力忍着什么。她怔怔望着,忽然想起周珩安那日在船上同她承诺说的话——

  “我绝不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