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的王朝》

  大商王朝

  京郊的风带着草木枯败的凉意,卷过连绵起伏的营帐。

  那营帐从官道两侧一直铺展到远处的山坳,黑旗如林,甲胄映着昏沉日光,五十万大军的肃杀之气,让五十里外的皇城根下都能嗅到兵戈的冷意——这是余王长子商不为的队伍。

  这支大军自封地出发已有半月,沿途并非没有关隘守军过多阻碍。

  从边境重镇到京畿外围的卫所,城楼上的箭戟曾一度对准他们的队列,守城校尉也曾按律拦问行军目的。

  但每当商不为的传令兵亮出那面绣着“皇考丧仪”的素白幡旗,再递上措辞哀切的文书——言称父王命丧,身为长孙需携部众赴京,为刚崩逝的皇爷爷守丧尽孝——那些守军便大多收了锋芒。

  守城的兵卒们站在城垛后,看着下方甲胄鲜明却挂着素缟的队伍,私语在箭楼里低低蔓延。“说是来奔丧的……可这五十万大军,哪有奔丧带这么多甲士的?”

  “嘘!小声点!余王跟穆王的恩怨谁不知道?但人家占着‘孝’字,咱们敢拦?真闹起来,上头追责,咱们这些小兵卒第一个顶罪。”

  校尉们捏着文书,眉头紧锁却终是挥手放行——城门缓缓打开时,守军们举着枪戟的手松了劲,连弓都懒得拉满,与其说是查验,不如说是给这支部队让开了一条路。

  就这样,商不为的大军几乎是兵不血刃,一路碾过京郊的驿站与卫所,稳稳扎在了距离皇城五十里的平原上,营寨连缀如铁锁,明摆着是要将京城困成一座孤城。

  消息传到皇城时,穆王正在宸殿偏厅与几位老臣议事。

  案上的茶还冒着热气,传信的亲卫却已跪得膝盖发颤,声音带着急喘:“王爷!商不为……商不为带着五十万大军,已在京郊扎营,距城仅五十里!”

  “哐当——”穆王手中的茶盏砸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明黄色的案牍。

  他猛地起身,四爪龙纹玉带勒得腰间发紧,平日里沉稳的眼神此刻燃着怒火:“好个商不为!打着守丧的幌子,竟敢带兵逼宫!”

  老臣们面面相觑,有人颤声道:“王爷,京畿兵力仅二十万,商不为有五十万之众,硬拼怕是……”

  “怕什么?”穆王打断他,手掌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他敢带兵来,本王就敢让他有来无回!”

  话音落,他厉声传令:“传本王旨意!京畿营即刻整队,左右虎卫军随本王出征!目标大隆关——那是京郊最后一道关卡,绝不能让商不为踏过去半步!”

  亲卫领命疾奔而出,穆王又转向兵部尚书:“速发八百里加急,调南境征南军回援!六十万大军,限他们十日内赶到!”

  “可南境刚平叛乱,大军回撤恐生变数……”兵部尚书犹豫道。

  “眼下京城安危更重!”穆王沉声道,“告诉征南将军,若京城失守,他也别想活!”

  一道道旨意如急雨般传出,皇城内外瞬间动了起来。

  京畿营的士兵们从营房里奔出,甲胄碰撞声、马蹄声、口令声混在一起,朝着城外的大隆关集结。

  左右虎卫军更是精锐,黑甲上镶着虎头纹,持着长戟跨上战马,队列如黑色洪流,紧随穆王的仪仗向京郊而去。

  而南境的征南军接到旨意时,正驻扎在边境的城池里。将军看着加急文书,一拳砸在城墙上:“拔营!回援京城!”

  六十万大军放弃了刚修好的营寨,带着粮草辎重,日夜兼程地向北赶去。

  此时的大隆关,已如拉满的弓,关墙高耸,城楼上的士兵们搭着箭,紧盯着远处商不为大军的营地方向。

  关下,穆王的二十万大军正迅速布防,壕沟被连夜挖深,鹿角桩密密麻麻地插在关前,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五十里外,商不为的军营里,斥候来报:“将军,穆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守在大隆关,还调了南境六十万征南军回援。”

  商不为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大隆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穆王倒是急了。”

  “不过……十日内,征南军到不了。”他转身对副将道:“传令下去,明日拂晓,攻城!”

  风从关前吹过,带着双方大军的肃杀之气,大隆关两侧的山峦沉默着,仿佛在见证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穆王的四十万对商不为的五十万,再加上即将赶来的六十万征南军,近百万大军将在这京郊之地碰撞。

  关墙内外,士兵们握着兵器的手都在用力,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等一声令下,便是血流成河。

  大战,已一触即发。

  大商王朝启元三十七年的秋,似乎比往年更冷些。

  当京城郊外的兵戈声已如雷在耳,大商的南北两境,正悄然酝酿着更致命的风暴。

  北边的北邙帝国,与大商隔着一道冰封的狼山对峙了百年。

  往年此时,北邙的骑兵多在草原深处囤积粮草,应对即将到来的严寒。

  可今年,狼山北的异动却早了半月。

  北邙的斥候像鹰隼般掠过边境,将大商京城的乱局传回王庭——余王长子商不为携五十万大军逼宫,穆王调京畿营、虎卫军屯兵大隆关,连南境征南军都已拔营北返,整个大商的注意力,全被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吸了去。

  北邙王庭的毡帐里,可汗握着青铜酒樽,指腹摩挲着樽上“狼噬羊”的纹路,眼底映着篝火的光。

  “大商内乱,是天给咱们的机会。”他将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让‘究极三十五部落’动起来。”

  “究极三十五”不是数字,是北邙人刻在骨血里的敬畏。

  那是三十五支铁骑,每支万人,皆是从北邙各部挑选出的勇士——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能在飞驰的骏马上开弓射落飞鹰,能穿着重达三十斤的铁甲在雪地里奔袭百里。

  他们的战马是漠北最烈的“踏雪乌骓”,马蹄裹着铁皮,踏在冻土上能震落枝头的霜。

  他们的弯刀淬过苍狼岭的寒铁,刃口泛着青蓝的光,劈砍时能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三日内,三十五道黑色的洪流从狼山北涌来。

  没有号角,没有呐喊,只有马蹄声汇成的闷雷,从北向南碾压。

  大商北境的第一道防线“雁塔关”,守将还在盯着京城传来的战报,就见关外的地平线突然被黑色吞没——那是三十五支铁骑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连太阳都成了模糊的光晕。

  “放箭!快放箭!”守将嘶吼着冲上城楼,可城墙上的士兵刚拉开弓,北邙铁骑已到了关下。

  他们没有攻城,只是从马背上摘下短弩,抬手便是一轮齐射。

  弩箭带着破空的尖啸,穿透城垛的缝隙,钉在士兵的甲胄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紧接着,前排的铁骑翻身下马,从背上卸下攻城锤——那锤子是整根松木制成,顶端包着铁头,十几人抬着,朝着城门猛撞。

  “轰隆——轰隆——”城门在撞击声中摇晃,城砖簌簌掉落。守将看着城楼下那些面无表情的北邙勇士,突然想起老人们说的话:“究极三十五一出,寸草不生。”

  他刚要下令点燃滚石,就见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雁塔关破了,三十五支铁骑没有停留,像一把锋利的刀,继续向南切割。

  他们不攻大城,只袭粮草中转站,烧驿站,杀斥候。

  大商北境的守军本就因京城内乱调走了大半,剩下的士兵看着“究极三十五”的旗帜,腿肚子都在打颤——那旗帜是黑色的,上面绣着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苍狼,狼眼是用红玛瑙缝的,在阳光下红得像血。

  而南边的南蛮,比北邙更懂得“趁虚而入”。

  大商南境与南蛮隔着一片瘴气弥漫的“十万大山”。

  南蛮不是一个部族,是山里几十个部落的统称——他们皮肤黝黑,擅长在密林中穿行,用毒箭和陷阱捕猎,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大商的边军。

  往年,征南军驻扎在边境的“镇南关”,像一道铁闸,将南蛮死死堵在山里,他们最多敢在山外围偷几只牛羊,从不敢靠近城池。

  可如今,征南军奉旨回援京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十万大山。

  最先动的是“黑蛇部”。

  他们的首领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者,脸上画着蛇纹,手里握着一根毒藤杖。

  他站在山巅,看着镇南关的方向——往日里,那里总能看到征南军的旗帜,可现在,旗帜少了大半,城墙上的士兵也稀稀拉拉。

  “征南军走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对族人说,“去抢粮,抢布,抢女人。”

  黑蛇部的人像猴子一样窜出山林,他们不穿甲胄,只在身上涂着防止蚊虫叮咬的草药,手里拿着削尖的木矛,矛尖淬着见血封喉的蛇毒。

  他们避开镇南关,绕到附近的“清溪村”。

  村子里的百姓刚收完秋粮,正把谷物晒在院子里,突然听到村口传来惨叫。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跑出屋子,就见几个黑蛇部的人冲进院子,一刀砍倒了晒粮的老汉。

  她吓得捂住孩子的嘴,躲在柴房里,透过缝隙看到他们把装粮的麻袋扛上肩头,把鸡羊捆在木棍上,还把村里的年轻姑娘拖拽着往外走。

  有个汉子拿起锄头反抗,被一矛刺穿了胸膛,鲜血喷在晒得金黄的谷子上,染红了一片。

  黑蛇部一动,其他部落也跟着蠢蠢欲动。

  “青藤部”堵在了镇南关外的官道上,他们用藤蔓和树木搭起路障,伏击大商运送粮草的车队。

  “猎头部”更狠,他们杀了大商的斥候,把头颅挂在山路上,警示过路的人。

  短短几日,大商南境的十几个村子遭了殃,官道上尸横遍野,百姓们拖家带口往镇南关逃,哭喊声顺着风传到城里,守城的士兵看着城外的惨状,急得直跺脚,却不敢轻易出城——他们手里的兵,连守关都勉强,哪敢去追那些钻进山林就没影的南蛮。

  此时的大商,像一头被扯断了四肢的巨兽。

  北边,“究极三十五部落”铁骑如狼似虎,一步步蚕食北境。

  南边,南蛮各部像毒蚁,叮咬着边境的皮肉。

  而腹心之地,京城郊外的百万大军还在大隆关对峙,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风从北吹到南,带着北邙铁骑的沙尘,也带着南蛮部落的血腥,掠过大商的土地。

  没有人知道这场乱局何时才能结束,只知道,这个秋天,注定要染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