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入京营,演武堂,天家垂眸,不争一口气,道心不通达!-《命主!》

  翌日,京营。

  当今之世,大业定鼎,看似坐断赤县神州,一统六朝,但却并非海晏河清。

  相反百载以来,兵戈屡屡未曾消停,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关中之北,便是九边,再往上就是那些被驱逐至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底蕴未削,兵锋从未消停。

  再兼齐鲁的文脉、江南的道承、净土的禅宗,还有那些世代衣冠门阀...

  明里暗里,都不愿见大业太过昌盛。

  这些矛盾,源自根本立场的冲突,总会在有朝一日,彻底引爆。

  古今从来都是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故此玉京之中,常有选拔武夫入‘京营’考校,取其中佼佼者入白山黑水,拜授官身,用以代天巡狩,抗击六朝余孽。

  而勋贵、簪缨传家子弟,多有从之。

  正所谓‘祖宗余荫,五世而斩’!

  大业以兵戈立国,所得勋、爵之位,三世不继则减等,五世没有子孙出头则削为布衣。

  任是哪个拼将了一身性命,才在横扫诸州等战役中立下不世功勋,博得勋贵的公侯,也不希望子孙后代沦为平民黔首。

  所以打小便使尽了手段,施得都是‘英才之教’。

  真论起来,与旧日六朝那些不成体系的什么太学、教馆...亦或者靠师承维系的传承,要系统得多。

  毕竟修行,无论武夫与三教,虽说筑基手段各有不同,可归根结底,待到纳了第一缕气之后,都是服大丹、吞老药,化作金津玉液,过了养身的‘筑基三重’,才能到炼的程度,才能有种种神异。

  在此之前,基本都是十年磨一剑,为了筑个坚实些的底子而已。

  若想要走得高,看得远,基本都是性命双修,既壮气脉内息,也要锻打皮囊,齐头并进。

  真要说什么差别...除却筑基入道手段不同,无非就是日后凝练‘神通种子’,各有差异罢了。

  在这大业玉京出身,想要博个前程,还是有不少路子的,武出京营,文入书院,修道亦有司天台。

  能从中作佼佼者脱颖而出,便可候补官身,以待立功考校升迁。

  ...

  嗖!

  大校场上,箭矢飞渡,弓弦拉爆之声震开,带起弦弓颤颤。

  周围簇在一起,看着这一幕的京营兵顿时为之喝彩。

  同时眸光略有艳羡,望向那弓如满月震弦而出,尚且气定神闲的青年人。

  “齐哥儿,你不是演武堂熬了三年,马上就要出头,走马上任九边,去往‘大同镇节度’底下履职,要称上一声上官了么?”

  “怎么今天还有闲心到京营来,莫非是想要临时抱佛脚,再练一练弓马骑射,省得入了白山黑水,被那些余孽吓得破了胆气?”

  随着一阵调侃之声骤起,顿时间人头赞动的营兵中央,忽得自发排出了一条道来,身着黑襟长衣,手能及膝的如猿男子穿过人群,看向上首,笑意吟吟。

  闻言,齐峥嵘回头瞥了他一眼,放下大弓,语气泛出几分苦涩:

  “魏老三,你少挖苦我了。”

  “就咱们这份斤两,熬上三年能在九边重镇、白山黑水得来一身官补子,说穿了,都是祖上余荫!”

  “不然任你弓马骑射练得再好,筑基底子打得再好,在那等三不管地带,狼崽子们可不和你讲什么根基。”

  “那地方,杀人不眨眼,要得是杀人技。”

  “若不是祖上得了功勋,能以辅官、将校作为起始,好承袭爵位,不然你我都要从大头兵干起。”

  “那九边重镇苦寒,白山黑水险恶...莫说我等,内景高人许多时候,都不过耗材,死得不明不白!”

  “真以为什么人都是‘小武安侯’,越马关山外,便能领骑一十八,奔袭辽东三百里,阵杀伪赵余孽百五十骑精锐?”

  “这要是换做我等,十年八年能积得如此多的头颅,恐怕都准备回京述职,再辗转各地,静等资历承袭勋位爵位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闻言,魏景隆耸耸肩:

  “那是你,家里有个‘奋威将军’的勋号,只要你争些气,按照咱大业勋、贵只要功勋卓著,皆可世袭,反之褫夺的规矩,也不是没指望。”

  “倒是我...”

  “我拿头和我上面的兄长争啊,只能希望自己争些气,在白山黑水混出些名堂,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唉对了,说起这事,你听说了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把将齐峥嵘拉了下来,神秘兮兮道:

  “今日听说,有‘上面’的人来视察。”

  “我也是听我爹透露的,他老人家的地位你是知道的,连他都如此慎重,还叫我好好表现...”

  魏景隆‘啧啧’两声,往天上指了指,一脸讳莫如深。

  听得齐峥嵘眉心一跳,不由左顾右盼,拽着他的袖子低声道:

  “你闹呢,京营说穿了,也就是为九边重镇输送的兵源耗材,走了一批,自然还有下一批。”

  “而就算是一镇节度,除非他剿了一国余孽,连人家老巢一起端了,再进京述职,阅兵封赏,恐怕才能叫上位投下目光,关注下来。”

  “咱们虽说是京营拔擢,精挑细选出来的‘演武堂’苗子。”

  “但说穿了不靠着祖上余荫,真放在九边重镇,和那些大头兵们一对一捉对厮杀,能不能干过都尚且两说,上位何其鼎重?能将眸光投往这等...”

  他刚想说这等‘小地方’。

  可下一刻眸光轻瞥...

  便不由肝胆一颤!

  因为在不远处高台上,常年于京营述职的万年侯身畔...

  果然跟随着一位内阁的学士,腰挂宫阙牌子,代表奉天行诏!

  天可怜见,那等高天云霄之上的人物,怎得突兀垂下眸来,望向这等犄角旮旯?

  需知道,此世那些大修行者,可是真能掌握气数、命理,甚至拨弄因果的,很多东西眼皮子底下,根本遮掩不住。

  一想到这里,齐峥嵘忽得脸色一白:

  “坏事了!”

  魏景隆好奇:

  “怎么了?”

  “今日有天家眸子垂下,说不准就注意到了我等,叫你从此飞黄腾达!”

  “你即将挂职而去,还不趁此机会表现表现,一展武艺,若能得了青睐,说不定日后你家‘奋威将军’的杂号,便能去了,改作封号...”

  他话未讲完,不远处选拔‘京营’骁勇,入‘演武堂’的台碑前。

  便突兀起了一阵喧闹。

  细细看去,正是有人拦截了一准备参与试炼,入演武堂的少年道路。

  望着动静,齐峥嵘脸色当即咬牙切齿,一阵青白:

  “该死的,万年侯府二府那姓顾的误我!”

  “他为了避嫌不出,今日特地求我来上一遭,遣人为难他府内的那个主脉赘婿。”

  “我本以为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再加上那位‘小武安侯’一直仰慕朱雀女。”

  “此番听闻其回京述职,想着卖他一个面子,到时候去了九边重镇,亦或白山黑水,哪天见着也能照应一下,一举两得...这才应下。”

  可谁曾想,今日这小小的京营...

  竟有天家瞩目!

  天家是谁?

  ‘天下主’之尊!

  在其眼皮子底下鼓捣小算盘...

  只怕早已被瞅的一清二楚!

  就算那位不计较,这等事迹落入了某些上官的眼里...

  他未来的前途,怕是也难了。

  ...

  京营,大校场!

  拔擢京营翘楚,录入‘演武堂’的道碑之前!

  季渊昨日里,被顾天威又是筑基老药,又是杀伐大篇的双管齐下。

  不仅添了筑基四重的五成修持,更兼参得了手书真意,一举入了‘龙蛇起陆’这门武篇门道,省却数月苦功。

  此刻他气脉浑厚,拳脚兼备,开碑裂石,张数石弓,等闲气脉养身之辈,就算高他一两头,也决然近不得身!

  因此在听了顾天威有意提携后,季渊毫不犹豫,今日便随着他入了京营。

  大业唯‘材’是举,但这个材,只有千凿百炼出来的真金才算!

  所以若要登阁拜相,把持大业气数代天巡狩,镇压一方,只有两条路径。

  武则入京营,内镇人魔祸害,外戍白山黑水,以滚滚头颅,铸不世之勋位。

  而文则要读书三年、观政三年、再下放县、郡、州...

  一级一级,严格考校,若是气运虚浮,便是民心向背,没了前途!

  如今他真假身份隐患未除,命书身份也未曾编写完成。

  就算自忖与大业有所渊源,可季渊对于如今历史一窍不通,唯有靠着与‘渊夫子镜湖授业图’筑基的那点缘分,才能有些与众不同。

  以这点渊源,他是万不会行冒险之举的,再加上镜湖书院门槛太高,入寻常书院对于修行无有裨益...

  思来想去,还是跟着万年侯给他铺得路走,先入玉京营,拔擢演武堂,再承嗣子位,借读书院,寻找媒介!

  如此,方为正道!

  正所谓穷文富武,修行前期,去书院熬,哪里比得上京营这些开拨前线,去往白山黑水戍边的兵马材料,要来得资源多,待遇厚?

  能在这里出头,按照万年侯的话说,比之侯府自个的待遇都要好,毕竟伐灭六朝的恐怖积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给钱银饷,谁给你卖命?

  当年七朝未毕,燕赵都说多慷慨悲歌之士,人尽虎狼,号称‘赵卒不满万,满万结阵不可敌’。

  可到了头来,个个修行资粮被扣,打起来将官第一个就倒戈了,这仗还怎么打?

  自然人人‘争相竞从’,各个喜迎大业王师出关,东征讨虏了。

  作为筑基四重,又兼有护道手段,还是千载难逢的‘三教’本命筑基。

  按照顾天威的意思,季渊足以堪比寻常五、六重筑基,那些长养道胎大成,气脉粗壮无比的武夫,等闲也非他对手。

  这份修持,足以通过考校,步入‘演武堂’中。

  而演武堂作为京营翘楚云集之地,奉行百里抽一,也就是一百个人里,择一人材,着重培养,作九边官身候补。

  培养三年,待出了几次见血的差事,便能调遣入白山黑水,剿灭六朝余孽。

  而选拔的方式,有两个。

  其一,乃弓马娴熟,能降烈马,能张重弓,长养道胎,龙精虎猛。

  一拳砸在演武堂前,以符法淬炼,堪比神通器物的‘演武道碑’之上。

  道碑自会评定其气力、根骨、潜能,从而择优筛取。

  此方式一般为大多勋贵所选。

  因为道碑自有定数,虽有年龄所限,可出身不错的簪缨子弟,只需要轰开筑基大关,有了大丹、宝药口服加持,吞服金津玉液,不是随手为之?

  所以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很。

  也只有普通出身的,受限于年龄、根骨,才难以博得一个好出身。

  至于第二,便是挑选百里挑一的劲旅劲卒,将其斗败,便能晋升。

  可京营里多的是壮年武夫,虽没了前途,可一个个龙筋虎骨,有些卧虎藏龙些的,更是筑基大成!

  在这地方,虽然随时有开拨白山黑水,送了性命的风险,可皇粮待遇比外面优渥了不止一筹。

  故此哪怕平庸些许,筑基五、六重的,也是多如牛毛。

  勋贵子弟初来乍到,哪里比得过这些老兵油子?

  再兼京营不比其他地方,天子脚下,可谓是容不得沙子,而且业律几乎成为了实质,如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故此,没人胆敢放水。

  俗话说的好,入了营中,唯手上功夫见真招,真上了擂,任你什么身份,也没有用。

  叫得大声,打的更狠!

  可一般没有营兵愿意阻了他人入‘演武堂’的路。

  毕竟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勋贵传家,未来去了九边重镇,说不定摇身一变,就做了上官,继承爵位呢!

  到时候但凡叫自己吃个挂落,都得不到丁点好。

  所以一般也没什么人犯浑,遇到入‘演武堂’的,也都当作一场戏看,更有甚者,还开盘博个彩头,就押他未来官身高低,图个乐呵。

  但季渊没想到...

  自己才入京营,就撞见了事端。

  看着笑呵呵站在自己面前,满手老茧,三十出头,头戴范阳笠,披着一身棉甲的武夫,轻飘飘的站在自己面前,拱了拱手:

  “小兄弟,考演武堂的?”

  “抱歉哈,有人许了好处,你这关...今日怕是过不成了。”

  “但你若服个软,不和咱上擂斗上一场,自去选了第一条试了那道碑,那咱也没法子。”

  他耸了耸肩,宽厚的手掌轻摊,气脉粗壮蔓延,五重巅峰的浑厚灵机,夹杂喷薄血气一涌而出,轻轻一捏,不由炸开空气。

  随即面上浮起几缕悍色。

  叫季渊眸色顿时一凝。

  这还是他自打入了此世,算上命书,第一次被人发难,与人为难。

  【我叫季渊,在京营的这些时日,那一日的重要选择里,我选错了岔路...】

  【我于京营选拔,欲入演武堂时,遇到一五重巅峰、摸爬滚打多年的武夫,我心知其不好相与,不愿与其多做纠缠,便去试了道碑,以第一种法子,入了演武堂中。】

  【可营中好勇斗狠,多是骄兵悍将,见我避了锋芒,竟哄笑而散,甚至影响了道碑评级,不仅因此使我日后修行资粮短缺,还叫同堂勋贵,看轻不已,只以赘婿称呼,羞于我为伍...】

  【更关键的是,使得宫阙注视的目光露出失望,从此以后,再也未曾见到有来自‘宫阙’的视线,驻足于我...】

  营中多虎狼,矮了一头,吞了口气,便得矮上一辈子,咽上一辈子。

  任你以后再怎么发泄,旁人也只当你是色厉内荏,当时就是怕了。

  这样的角儿,就算日后去了白山黑水,生死关头,真的能将后背交托么?

  纯纯的阳谋,看似微小,实则毁人前途,诛心之举。

  季渊眸子轻轻眯起,眼神露出危险,根据命书推测,脑筋一转,便推断出了其中关窍。

  “难怪万年侯对自家子侄这般失望。”

  “看来这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啊...”

  季渊此生若说得罪的,便只可能危及了万年侯二府、三府的利益,所以根本无需多想。

  他心中呢喃作罢,不禁轻摇了摇头。

  不过,更令季渊此时微微关注的,是那命书推演,趋吉避凶的最后一行字迹。

  不由自主的,便令他将眸光投向了高台。

  果然见到万年侯身畔,一位学士模样的高人,腰间玉阙牌子微微闪烁,发亮...

  叫他莫名看得格外真切、清楚。

  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

  “在下,领教了。”

  不想提及‘季年’这个他人名姓,季渊轻呼一口气,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莫说危害如此之大,就算不遑论其他,有人拦路,不争一口气...

  道心岂能通达?

  (ps:准备试水了,以后每晚12点更新四千字,希望大家保持追读,拜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