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于寂静中聆听回响-《重生:当路明非开始撰写剧本》

  意识,像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深海中缓慢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并非那种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弥漫在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纤维中的钝痛与疲惫,仿佛整个身体被拆解后又用一种极其粗糙的方式重新拼接起来,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随其后的是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触感——身下是某种具有良好支撑性的医疗床铺,覆盖着消毒过的柔软织物,但体内却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正以心脏为原点,极其缓慢地向着四肢百骸蔓延,所过之处,那蚀骨的冰冷和麻木感便被驱散少许,带来一丝近乎奢侈的舒缓。

  路明非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洁到近乎冰冷的房间。墙壁是哑光的金属灰色,没有任何装饰,天花板散发着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光线,不刺眼,却也没什么温度。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精密电子设备的特有味道。他正躺在一个半嵌入墙壁的医疗舱内,身上连接着几根纤细的管线,监测着他生命体征的微弱波动。

  “安全屋……苏恩曦的……”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的痛感。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血腥、绝望,以及最后那一抹撕裂黑暗的微光。葬神山脉的风雪,源初之城的诡异与死寂,萨麦尔那毁灭一切的疯狂,楚子航浴血奋战的身影,规则共鸣时的剧痛与清明,骨塔深处那心形印记的温暖,还有……最后时刻,苏恩曦那艘如同幽灵般出现的飞行器,以及她那张总是带着点戏谑和看不透神情的脸。

  他还活着。师兄也还活着。他们从那个见鬼的囚笼碎片里逃出来了。

  这算……阶段性胜利?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处,引发一阵压抑的咳嗽。

  “哟,醒啦?命真硬啊,路专员。” 一个带着几分电子合成质感,却又清晰悦耳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源是床头一个不起眼的扬声器。是苏恩曦。“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龙血活性正在缓慢回升,连带那种奇特的‘心之光’效应也在滋养你的身体。不得不说,你的恢复能力,或者说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能给我带来点‘惊喜’。”

  路明非偏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吐槽:“惊喜……学姐,你这用词可真够客气的。我差点就成‘惊吓’,永久性地留在那鬼地方当化石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惫懒的、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实则在乎得要命)的调调,已经本能地回归,这是他最习惯的保护色。

  “化石?那也太没价值了。” 苏恩曦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你现在可是抢手货,‘钥匙’的协调者,各方势力眼里的香饽饽,或者……头号威胁。”

  协调者。这个词让路明非的眼神微微一凝。在逃离的最后时刻,苏恩曦似乎提到过,他引发的规则共鸣,可能触动了源初之城更深层的机制,让他不仅仅是预言中搅乱命运的“变量”,更可能成为了某种古老“协议”所寻找的,能够平衡或连接不同“钥匙”的“协调者”。

  这头衔听起来比“S级废柴”拉风多了,但路明非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摸那本古老金属书册时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枚由“心之光”凝聚而成的珠子的温暖。他心念微动,尝试去感应。

  首先回应他的,是位于意识海深处的那枚残破的“时之沙漏”徽章。它依旧黯淡,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象征着秩序的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仅能维持着最基本的存在,想要像之前那样强行撬动时间规则,恐怕会立刻导致其彻底崩碎。而在沙漏更深处,那片代表着“万象崩离之序”的混沌区域,则像一头被多重锁链束缚的凶兽,沉寂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波动,仅仅是意念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一种要将理智都彻底湮灭的狂乱气息。是“心之光”和他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共同构成了束缚它的牢笼。

  然后,是那温暖。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暖流,从他心脏位置(或者说,是意识与肉体交融的某个奇异点)流淌出来,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身体的创伤,抚慰着精神上的疲惫。这感觉与龙血那霸道炽热的修复力不同,它更温和,更本质,仿佛直接作用于生命的本源。这就是“心之光”。它并非某种具象的能量,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认可。

  最后,他的意念触碰到了那本古老的金属书册。它静静地悬浮在意识的一角,封面上的心形印记散发着微光。当他尝试去“阅读”时,感受到的不再是初次接触时那股庞大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共鸣。一些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片段开始浮现:

  “…协议…基石…”

  “…观测即为定义…”

  “…囚徒之梦,亦是牢笼之砖…”

  “…七钥齐聚,心光为引,方见真实之门…”

  信息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含义,但路明非能感觉到,这本书册并非死物,它似乎在回应着他的状态,尤其是回应着他体内的“心之光”。想要完全理解它,需要时间,更需要与“心之光”更深层次的融合。

  “看来你收获不小。” 苏恩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内视,“你手里的那本‘规则之书’,还有你身体里的那点‘光’,来头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我调动了目前能调动的所有非敏感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能找到的类似记载都指向一些被列为‘神话臆想’或‘禁忌知识’的领域。”

  路明非收回心神,轻轻吐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学姐,你就直说吧,我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人形自走麻烦吸引器?还是什么……打开新世界大门的USb接口?”

  “比喻很烂,但意思差不多。” 苏恩曦毫不客气,“‘钥匙协调者’只是一个初步推测。根据‘源初之城’最后反馈的规则波动,以及你身上同时存在秩序(残破沙漏)、混沌(被压制的崩离之序)以及这种中和性的‘心之光’来看,你很可能具备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兼容性’。七大钥匙,据说各自代表了某种根源性的力量或规则,属性可能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而‘协调者’,或许是唯一能引导、平衡甚至整合这些力量,从而触及那个古老‘协议’核心的存在。”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这意味着,对于那些渴望集齐钥匙、实现某种终极目的的存在(比如萨麦尔,比如静滞法庭)来说,你要么是必须掌控的工具,要么是必须清除的障碍。加图索家族那边,虽然动机可能不同,但你的存在,同样是对他们‘既定剧本’的巨大干扰。”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房间一角的监控探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苏恩曦本人:“所以,学姐,你投资我这个‘潜力股’,是看中了我的‘兼容性’,想当那个幕后庄家?”

  扬声器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路明非,你可以把我想得更复杂一点。我的目的,未必与那些争夺钥匙的人相同。至少目前,保证你活着,并且尽可能快地掌握你自己的力量,符合我的利益。毕竟,一个彻底失控的‘协调者’,或者一个被萨麦尔那种疯子掌握的‘协调者’,对谁都没好处,包括我。”

  很直白,但也某种程度上值得……暂时信任。路明非叹了口气:“师兄怎么样了?”

  “楚子航?伤势比你重,主要是身体透支和规则侵蚀。不过他那身龙骨状态和战斗意志确实惊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还在深度修复中。预计比你晚一两天苏醒。”

  听到楚子航无恙,路明非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尝试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地,试图坐起来。身体各处立刻传来强烈的抗议,但他咬咬牙,凭借着一股韧劲,还是用手肘支撑着,将上半身靠在了医疗舱倾斜的舱壁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他需要活动,需要尽快适应这具残破的身体,需要重新掌握力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驱动残破的时之沙漏,也不再靠近那危险的混沌,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那温暖的“心之光”中。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感受其修复效果,而是尝试着去“聆听”,去“引导”。

  起初,只是一片朦胧的光感。但随着他心绪的逐渐沉淀,摒除了杂念与焦躁,那光感开始变得清晰、生动。他仿佛能“看到”温暖的光晕如同水波般,以他的心脏为中心,一圈圈地荡漾开,渗透进干涸的经络,滋养着受损的细胞,甚至……似乎在与他意识深处那本古老书册封面上的心形印记,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呼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短暂地驱散了沉重与危机感。这光芒并非源自强大的力量,而是源于某种……本质的善意与守护?他不太确定,但这种感觉,与他过往依靠爆血、依靠交换获得的力量截然不同。

  他尝试着,将一缕微弱的心之光引导至右手的指尖。

  过程很艰难,如同初学者试图操控一条无形的水流。精神力的剧烈消耗让他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最终,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白光,在他食指指尖悄然亮起,如同黑夜中的一粒萤火。

  这光芒没有任何破坏力,甚至感觉不到能量波动,但它亮起的瞬间,路明非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因混沌力量被压制而产生的隐晦躁动,似乎被抚平了一丝。同时,意识海中那本古老书册,也似乎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认可意味的波动。

  有效!

  虽然微弱,但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心之光”与那本规则之书,是他当前状态下,可以依赖并且必须尽快掌握的关键!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指尖那点微光时,房间内,苏恩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路明非,打断一下你的‘冥想’。”

  “我们可能有点小麻烦了。”

  “安全屋外层的‘规则屏蔽’场,刚刚检测到了一次非自然的、极高优先级的规则层面的‘扫描’。”

  “来源未知,技术等级……极高。不像是萨麦尔的风格,也不完全是静滞法庭惯用的手段。”

  “他们……可能找到大致区域了。”

  路明非指尖的那点微光倏然熄灭。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点因初步掌握新力量而浮现的细微神采迅速褪去,眼神重新变得沉静,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他望向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外面那片危机四伏的帕米尔群山,以及隐藏在群山阴影中,那些如鬣狗般循迹而来的猎杀者。

  短暂的安宁,结束了。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不堪的手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平静:

  “哦?”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