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查水渠-《大秦:垫底县令摆烂,不修长城》

  过了几日,沈砚一边留意着林阿禾的动向,一边等待周墨从水渠那边回来汇报情况。

  油灯芯爆了个灯花,沈砚搁下笔,指节还压在那张未写完的公文上。

  门被推开一条缝,周墨闪身进来,薄袍沾着夜露,靴底带进几粒山泥,踩在青砖上留下两道湿痕。

  “回来了?”

  沈砚没抬头。

  “刚到。”

  周墨声音低哑,“绕了三道岭,天快亮才摸回县城。”

  沈砚这才抬眼。

  周墨眼下发青,袖口有划痕,手里攥着半截枯枝,像是从山坡上掰下来的。

  “水渠呢?”

  “堵死了。”

  周墨把枯枝往地上一扔,“上游断流处堆着巨石,少说三十块,大的比磨盘还沉。底下填了夯土,铁锹挖不动。两边立了木桩,挂着布幡,写着‘王氏私渠,擅通者罚’。”

  沈砚指尖敲了敲桌面:“有人守?”

  “八个人,轮班换岗,棍棒齐全。”

  周墨冷笑一声,“昨夜我藏在坡上盯了两个时辰,他们每半个时辰巡一次,喝令声都一样——‘谁敢动石头,打断腿’。”

  沈砚沉默。

  “要我说,直接派衙役去拆。”

  周墨往前一步,“带二十人,趁天亮动手,百姓听见动静自然会围来看。王三家丁不敢当街行凶,只要石头一搬,水就通了。”

  沈砚摇头:“你真以为他们怕百姓?”

  “难道不怕?”

  “怕的是背后的人。”

  沈砚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新安地形图前,手指顺着干涸的河道一路往上,“王三敢这么干,是因为他姐夫是赵承业。我们砸的是石头,可捅的是郡守的肺管子。”

  周墨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以为派衙役就能压住?”

  沈砚回头看他,“今天你带人去拆,明天调令就下来——‘新安县令煽动民变,扰乱地方’,我被革职押送咸阳,你跟着去修长城。王三呢?照旧浇他的地,收他的租,连根汗毛都不会少。”

  周墨脸色变了。

  “这不是民事纠纷。”

  沈砚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这是冲着考核排名来的。赵承业巴不得新安烂下去,好拿我们垫背。他要的是一个永远垫底的县,不是一条通水的渠。”

  周墨低头看着自己沾泥的靴子,嗓音发紧:“那……就不拆了?”

  “拆,但不能我们动手。”

  沈砚转身,目光落在桌角那支炭笔上,“得让王三自己把石头搬走。”

  “他自己?”周墨皱眉,“他疯了才会干这种事。”

  “人不会疯。”

  沈砚拿起炭笔,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但水会。”

  “水?”

  “春耕马上开始,下游三百亩旱田等着灌水。柳沟、石坝这些村,往年这时候早就泡田了。现在地干得裂口子,种子都不敢下。”

  沈砚盯着周墨,“你今早再去一趟柳沟,别进王三家,也别提渠的事。找几个老农,问问他们,去年这时候,谁家田最先灌上水?今年要是再不通,哪家会绝收?记下名字,带回话。”

  周墨愣住:“这……有用?”

  “当然有用。”

  沈砚嘴角微扬,“你想想,一户人家眼看要饿死,地主却把水拦在自家田里浇花种菜,你说这口气能咽下?”

  “可他们不敢闹啊!”

  “现在不敢。”

  沈砚把炭笔递过去,“等全柳沟的人都知道,王三一家用水洗马槽,而他们的孩子只能喝泥浆水。你觉得,还能忍几天?”

  周墨接过炭笔,手指微微发抖。

  “别急着写。”

  沈砚按住他手腕,“先听明白,你不是去查案,是去听怨气。谁骂得最狠,谁最想通渠,谁家损失最大,全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哪块地值多少石粮,哪个村憋了多少年火。”

  “然后呢?”

  “然后?”

  沈砚笑了笑,“等火堆够了,风一吹,自然就烧起来了。”

  周墨怔住。

  “你一直觉得我做事不按规矩。”

  沈砚走回案前,重新坐下,“煮火锅不像县令,做点心不像清官,现在连查水渠都不像断案。可你知道为什么前任饿死在堂上,而我还活着?”

  周墨没答。

  “因为我懂一件事——”

  沈砚抬眼,“老百姓不怕官,也不怕地主,他们怕的是没人带头。只要有一句公道话,一块告示牌,一场公开的丈量,他们就能从泥里爬出来,把天给掀了。”

  “你是想……让他们自己去拆渠?”

  “我什么都没说。”

  沈砚摊手,“我只是想知道,春天到了,谁家的地最干。”

  周墨呼吸重了几分。

  “去吧。”沈砚挥了挥手,“趁天刚亮,村里人还没下地。记住,别穿官服,别带衙役,就说是去收旧账的文书小吏。听到什么,记什么,一个字都别漏。”

  周墨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

  沈砚叫住他,“路过东岭时,顺便看看林阿禾有没有去西墙。”

  “他还盯着那条路?”

  “人一旦养成习惯,就改不了。”

  沈砚淡淡道,“就像王三,以为堵了水渠就能高枕无忧,其实他不知道,水压久了,堤坝自己会裂。”

  周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晨雾漫过门槛,沈砚坐回案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炭笔。

  地图上的河道依旧干涸,但他已经看见水在流动。

  不是从上游来。

  是从人心深处,一寸寸漫上来。

  他提起笔,蘸了墨,在空白竹片上写下三个字:柳沟村。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行小字:春耕前三日,水争必起。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沈砚抬头看了眼天色。

  离百姓下地还有半个时辰。

  他把竹片压在砚台下,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笔锋落下,只写了两个字:

  “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