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愿你睡个好觉-《东的方向星之所向》

  浴室的热水把疲惫冲掉了大半,我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客房服务刚好把餐送来了,都是我爱吃的。

  东已经把访谈投屏到酒店电视上,屏幕停在凤凰卫视访谈开始的界面。我走过去坐下,他顺手把毛巾接过去,帮我擦着发梢:“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边吃一边看嘛。”我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我身边。

  他没说话,拿起勺子盛了碗粥,推到我面前。我端起粥,点开了播放键。

  主持人的声音刚响起来,我就下意识地攥紧了勺子。屏幕里的东穿着白色短袖,靠在椅子上,脸色有些憔悴,比平时在球场上看着放松些。

  当主持人问到去欧洲打球的事,他坐直了些,语速平稳地说:“不是突然决定的,去年奥运会后就跟刘主席聊过……”

  我低着头喝粥,耳朵却听得很认真。去德甲的事他跟我提过几句,说想换个环境练技术,但我没想到从去年就开始筹划了。

  看着他在镜头前解释“个性化备战”,说国家队和上海队都很支持,突然想起有次半夜他翻身时叹气,我问怎么了,他只说“在想以后的路”。原来那时候他就在琢磨这些事。

  粥喝到一半,主持人话锋一转,提到了饭圈的事。我握着勺子的手突然紧了紧。

  屏幕里的东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先说机场被人怼着脸拍,又说酒店被人跟着,说到2023年有人拿房卡闯进房间时,他的声音顿了顿,低头喝了口水。

  “我知道这个事。”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颤。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但我在考古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事,当时我就很气愤和心疼,只知道他那段时间状态很差,打比赛总走神,没想到是这个事影响那么大。

  东在旁边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镜头里的他继续说,说网上有人编瞎话,说他跟队友不和,说他退出世界排名是当“逃兵”。“那些私信,一天能收到上百条……”他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比哭还难受,“有时候训练累了,想刷会儿手机放松下,点开全是这些,后来就干脆不看了。”

  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这些事他跟我提过,去年年底我们刚在一起时,他喝醉了说过几句,说“有时候觉得喘不过气”,说“走到哪儿都像被人盯着”。但他从来没说过这么细,没说过快门声会让他在比赛里走神,没说过他曾经想过躲在酒店不出门。

  我放下碗,拿手抹眼泪,越抹哭得越凶。原来他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子里,藏着这么多我没见过的难。

  “别哭啊。”东抽了张纸巾,帮我擦眼泪,“都过去了。”

  “怎么过得去啊。”我哽咽着,抓住他的胳膊,“你那时候得多难啊……我都不知道……”

  屏幕里的他还在说,说饭圈把体育变成了战场,说希望大家多关注球台。说到最后,他提到莫德里奇,说看到那些坚持了一辈子的运动员,就觉得自己这点难不算什么。

  视频结束时,我的饭菜几乎没动。东把碗拿过去,一口一口喂我,我含着眼泪往下咽,咸咸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菜的味道。

  “你看你,菜都凉了。”他放下碗,把我揽进怀里。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告诉你干嘛,让你跟着操心?”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再说,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呢。”

  “认识了之后也没说全。”我嘟囔着。

  “说了怕你担心啊。”他笑了笑,下巴抵在我发顶,“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去德国打球的事定了,以后能少操点心;队里也安排了专门的人管这些事,清净多了。”

  我抬头看他, 我眼睛肯定肿得像桃子。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指尖暖暖的:“真没事了。以前总觉得这些事得自己扛,现在不是有你了吗?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把脸埋回去。他身上的味道让人踏实,好像那些屏幕里的委屈和难,都能被这个拥抱熨平。

  “菜凉了,我让他们再送一份?”他问。

  “不用了。”我摇摇头,“不想吃了。”

  “那躺会儿?”他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看你累的,眼睛都红了。”

  我跟着他走到床边,刚躺下就被他搂进怀里。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里只有床头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紧紧的。

  “其实我今天不想让你看这个。”他突然说,声音很轻,“知道你看了肯定会哭。”

  “我知道。”我往他怀里钻了钻,“但我想知道。你经历过的那些,我都想知道。”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些。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很稳,像在告诉我,那些难走的路,以后可以一起走了。

  床头灯的光晕裹着两个人的影子,我把脸埋在东的胸口,眼泪还在往下掉,枕头湿了一小块。他的手顺着我的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似的,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发僵的肩膀。

  “其实……”我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我总跟你说要去洛杉矶,要拿复刻杯,是不是给你添了好多压力?”

  他的手顿了一下,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傻不傻。”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发顶,胡茬有点扎人,“奥运会和世乒赛,那是运动员这辈子最想站上的地方,我怎么会不想去?”

  我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泪。“可你在访谈里说……压力太大了。”

  “是压力大,但不是因为你说的话。”他擦掉我脸颊的泪,指尖轻轻的,“是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搅得人心里发慌。就像一块伤口,结痂了,但碰一下还是会疼,得慢慢等它长好。”他顿了顿,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只要国家需要,我肯定上。这点从来没变过。”

  “那去德国打球……”

  “去那边也是想好好练球。”他笑了笑,“跟国外选手多打打,看看不同的打法,脑子能清醒点。总待在一个环境里,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骨头。“那你现在还会睡不着吗?”

  他突然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笑得有点坏:“抱着樊太太就能睡好。”

  “别闹。”我拍了他一下,眼泪却笑了出来,“说真的,以后要是睡不着,别自己扛着。把我叫起来,咱们聊天,看窗外的星星,从打球说到做饭,什么都行。”

  “行啊。”他挑眉,突然捏着嗓子学电视剧里的调调,“‘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樊振东你够了!”我笑着捶他,他顺势把我按在怀里,笑声震得胸口嗡嗡响。

  “快睡吧。”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沉下来,“明天一早我得训练,你还得去看比赛呢。”

  “嗯。”我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座位正对着你那边,你肯定能听见我喊加油。”

  “听见了听见了。”他拍着我的背,像在哄小孩睡觉,“快闭眼。”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光。我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就睡着了,连梦都是暖的。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窗帘缝里的阳光晃醒的。东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系鞋带,黑色的训练服衬得他肩膀很宽。

  “醒了?”他抬头看我,“再睡会儿?我得先去热身,我比赛10点半开始,不用这么早。”

  “不睡了。”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浑身还有点酸,但心里揣着事,躺不住,“听说第一天好多人排队进场,开赛了都没进来。我早点去坐着,踏实。”

  他无奈地笑了:“行,那先去吃早餐。昨晚哭成小花猫,一口东西没吃,再饿坏了。”

  酒店的早餐区挺热闹,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喊“东哥”。子豪端着餐盘走过来,眼睛在我和东牵着的手上转了一圈,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可以啊樊振东,嫂子过来看你比赛也不说一下,藏得够深啊。”

  东踹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周恺和高远也凑过来,高远拿着个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弟妹好,专门过来看樊振东打比赛啊!”

  “别瞎叫。”我脸有点热,往东身后躲了躲。

  东把我往身前拉了拉,替我挡着他们的调侃:“吃你们的,再说一会直接11.0啊!”

  “哟,护上了。”赵子豪啧啧两声,给我递了杯牛奶,“嫂子别理他,他平时训练就够狠了。对了,等会儿跟我们坐大巴去场馆?”

  “嗯。”我点头,东已经把煎蛋和粥推到我面前,低声说:“快吃,凉了。”

  他们几个在旁边嘻嘻哈哈地聊昨晚的比赛,东偶尔插两句,眼睛却总往我这边瞟,见我粥快喝完了,又起身去拿了个三明治。

  “东哥这是转性了啊。”周恺跟高远挤眉弄眼,“以前自己吃都顾不上,现在还管别人。”

  东没理他们,把三明治掰开,夹了片火腿递到我嘴边:“张嘴。”

  我咬了一大口,余光瞥见他们几个在旁边笑,脸更烫了。他倒像没事人似的,自己也咬了一口,慢悠悠地说:“看什么,吃饭。”

  运动员巴士停在场馆后门,下车的时候,东把我的包往自己肩上甩。“我先去热身区,你从正门进去,跟着指示牌走,座位号昨天发你手机上了。”

  “知道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加油啊。”

  他低头笑了笑,在我手背上捏了一下:“进去找个地方坐好,别乱跑。”

  排队进场的人真不少,好在我来得早,没等多久就到了安检口。座位在中间区域,正对着球员休息区和球台,视野特别好。我从包里掏出那条黄蓝色的应援毛巾,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场馆里渐渐坐满了人,广播里开始报双方队员名单。当念到“上海队,樊振东”时,全场一下子沸腾了。我跟着站起来,使劲挥着毛巾,眼睛死死盯着球员通道。

  东走在最前面,黑色的比赛服,手里拎着球拍,步子迈得稳稳的。他往观众席扫了一眼,目光在我这边停住了,嘴角突然往上挑了挑。

  我更使劲地挥毛巾,喊得嗓子都有点哑。他旁边的赵子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笑着捅了捅他的胳膊,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了句什么,东转过头时,脸有点红,却忍不住笑。

  热身的时候,他对着球台练发球,偶尔抬眼往我这边看。有次发球失误,球飞出台子,他弯腰捡球时,抬头冲我笑了一下,吓得我赶紧把毛巾挡在脸上,心跳得像要炸开。

  比赛开始了,东的对手是海东,一个年轻小将,速度特别快。第一局开始,两个人打得很胶着,比分一直咬到7平。东好像在试探对方的节奏,拉球的时候没敢太发力,总留着余地。

  “加油!樊振东!”我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喊,手心全是汗。

  东好像听见了,突然加了把劲。一记反手拧拉,球擦着边线落地,海东没接住。他握拳喊了一声,转身时,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亮得惊人。

  那之后,他像突然找到了节奏。拉球的角度越来越刁,时而往对方正手大角送,时而又吊个短球,逼得海东来回跑。有一球特别精彩,东连续防了对方三记猛攻,最后突然变线,把球打向空档,全场都站起来鼓掌,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11比8,他赢了第一局。下场喝水的时候,他仰头灌了半瓶水,喉结动得特别明显。我赶紧从包里掏出润喉糖,想着等会儿得使劲喊。

  第二局,海东开始拼发球,有几个侧旋球特别转,东失误了两个,比分落到3比5。我急得站起来,把毛巾挥得像要飞起来。他擦了擦汗,抬头看了看我,突然笑了笑,像是在说“别急”。

  接下来的球,他打得更稳了。不管对方怎么攻,他都先稳稳地把球防回去,等对方失误了再抓机会。这种耐心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好像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11比6,他又赢了一局。

  第三局成了东的表演时间。他好像完全放开了,正手暴冲又快又狠,好几次把球直接砸在对方球台上,溅起的白色粉末看得清清楚楚,海东明显有点慌,回球越来越高,东抓住机会,一记扣杀,10比4拿到赛点。

  全场都在喊“樊振东”,声音浪头似的一波接一波。他深吸一口气,抛起球,发了个急长球。海东回球过高,东侧身,引拍,击球,整套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球落地的瞬间,裁判宣布得分。他扔掉球拍,往网前走,跟海东握了握手。转身的时候,他对着观众席挥了挥手,目光在我这边停了很久,然后笑了,笑得特别亮。

  我看着他跟着队友往休息区走,心里像揣了罐蜜,甜得往外冒。原来在现场看他比赛,是这种感觉——比隔着屏幕紧张一百倍,也快乐一百倍。

  我攥着毛巾,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直到旁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该去找他。刚站起来,手机震了一下,是东发来的消息:“在球员通道等你,别乱跑。”

  我笑着回了个“好”,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阳光透过场馆的玻璃窗照进来,把黄蓝色的毛巾染得暖暖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