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城的声音-《诡事禁忌档案》

  2002年的这个下午,我带着二十多人的旅行团走在王城中轴线的青石板上。汗水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淌,衬衫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各位游客,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靖江王城,它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我熟练地复述着讲解词,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队伍里有个特别吵闹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不停地跑来跑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他的父母只是敷衍地喊两声“别乱跑”,便又低头研究他们的旅游手册。

  当我们走近承运殿——这座王城中最核心的建筑时,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七月的午后,本应是酷热难耐,但这寒意却从脚底升起,让我打了个哆嗦。

  “妈妈,有人在里面说话。”那个调皮的小男孩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紧闭的承运殿大门。

  他母亲随意地回应:“别瞎说,那是别的导游在讲解。”

  但我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承运殿今天因内部维修暂不对外开放,门前还立着告示牌,里面应该空无一人。

  我继续讲解:“承运殿是靖江王处理政务、举行大典的地方,明朝洪武五年,朱元璋册封他的侄孙朱守谦为首任靖江王...”

  就在这时,一阵模糊的声音突然飘进我的耳朵。

  我戛然而止,游客们诧异地看着我。

  “李导游,怎么了?”一位老年游客问道。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们继续。”

  但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加清晰——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方言,低沉而威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近得如同在耳畔。

  游客们显然也听到了,大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什么声音?”有人问。

  “可能是别的旅游团放的录音吧。”我不确定地回答。

  那个小男孩躲到了他母亲身后,小声说:“妈妈,我害怕。”

  我本想带领团队继续往前走,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但职业责任感让我留了下来。正当我深呼吸,准备继续讲解时,承运殿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内突然传出了更加清晰的声音。

  那是一种古老的桂林官话,与我从小讲的桂林话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带着一种古朴庄重的语调。我勉强能听懂其中的几个词:“奉天承运...册封...靖江王...”

  “你们听!”一位中年女游客惊呼,“里面有人!”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今天承运殿不对外开放,里面应该没人的。”

  就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透过承运殿的门缝和窗棂,隐约有光芒透出,那光芒不像电灯,反而像是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游客们开始骚动,有人拿出相机准备拍照,有人后退着想离开,也有好奇的年轻人凑上前去,想从门缝窥视里面的情况。

  “大家请保持冷静,可能是里面的维修人员在播放影视资料。”我试图维持秩序,但心里明白这解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此刻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小声啜泣起来。

  突然,承运殿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我吓得后退一步,游客中响起几声尖叫。

  但没有人在门后。

  从那条门缝里,更加响亮的声音涌了出来。现在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那段古老的桂林官话: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特册封侄孙朱守谦为靖江王,镇守岭南,永固边疆...”

  伴随着这声音,殿内浮现出半透明的影像——一群穿着明代服饰的人影,庄严肃穆地站立着,一个身着龙袍的高大身影站在中央,似乎正在宣读诏书。

  “鬼啊!”一位女游客尖叫起来,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我本该立即带领游客撤离,但我的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无法从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上移开。那景象既模糊又清晰,仿佛隔着一层水雾看一场戏,每个人的表情都栩栩如生,却又透着非人的诡异。

  “那是朱元璋...”一位看起来像是历史爱好者的老人喃喃自语,他推了推眼镜,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不可能...”

  突然,那个调皮的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向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那边山上有人在写字!”

  大家的注意力被他的喊声吸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王城内的独秀峰,峰壁上着名的“南天一柱”石刻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原本已经斑驳的石刻字迹,此刻竟然浮现出闪闪发光的金箔,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痛。

  “天啊...”我听见自己发出微弱的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游客们彻底陷入了恐慌,四散奔逃。我努力想维持秩序,但恐惧已经攫住了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大家请往出口方向走!不要跑!小心脚下!”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几乎无人听从。

  就在这片混乱中,承运殿内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洪亮,那些明代人影的动作也变得激烈起来,他们似乎在跪拜,又像是在庆祝。而独秀峰上的金箔光芒愈加强烈,仿佛真的有人正在为那四个大字贴上金箔。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这超自然的现象持续着。突然,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殿内的人影如烟雾般消散,独秀峰上的金箔也瞬间消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酷热的空气重新笼罩下来,蝉鸣再次响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王城中已经一片狼藉。游客们大多已经逃散,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还留在远处观望。那个最初听到声音的小男孩站在他母亲身边,小声啜泣着。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向管理处报告了刚才发生的事。不出所料,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刚才承运殿里有奇怪的声音和影像,独秀峰的金箔也...”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但对方只是敷衍地说会派人来看看。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身旁的老榕树上,双腿发软。那个小男孩慢慢走近我,仰头问:

  “导游叔叔,那些古代的人还会回来吗?”

  我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

  接下来的几周,靖江王城的灵异事件成了当地的热门话题。报社记者来了,电视台也来了,甚至还有一些自称是超自然现象专家的人士。王城管理处起初否认有任何异常发生,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目击者站出来描述那天的经历,他们不得不改口称“正在调查”。

  我作为当时的导游,被一次次要求回忆和描述那天的情景。每次讲述,我都会感到那股寒意重新爬上脊背。

  有历史学者指出,我听到的那段桂林官话与明代官话的记录相符,特别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发音方式,与现代普通话有明显区别。

  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位老研究员在档案堆里发现了一段记载:民国时期,曾有一位守夜人声称在靖江王城内听到过“古人之声”,看见过“金光重现”。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疯了,这件事也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一个月后,王城管理处决定重新开放承运殿。他们声称已经请法师做了法事,安抚了“不安的灵魂”。但我再也不敢带团进入那个区域,每次路过,都会加快脚步。

  九月初的一个傍晚,我加班整理资料,离开时已是日落西山。王城在暮色中格外寂静,只有几声归鸟的啼鸣。我本应直接走向出口,但鬼使神差地,我绕路来到了承运殿前。

  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古老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朱红色的门扉紧闭着,上面挂着崭新的锁。我站在殿前,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极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内里叹息。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转身想走,但那声音又来了——不再是威严的宣诏,而是一句低沉的呢喃,用那古老的桂林官话说道:

  “记住我们...”

  我猛地回头,承运殿门缝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彻底沉寂。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声音,这些影像,不是要吓唬活人,而是一种执念,一种渴望被记住的祈求。六百年的岁月,足以让石头风化,让金属锈蚀,却没能完全抹去那些曾经活过、笑过、统治过的人们的印记。

  我慢慢走近承运殿,将手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低声用桂林话回应:“我记住了。”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自那以后,靖江王城再未出现过大规模的灵异现象。我依然在那里做导游,每当带团经过承运殿,我都会把那天的经历当作故事讲述给游客听。

  有些人相信,有些人怀疑,但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而那个曾经被吓哭的小男孩,后来成了历史系的学生。去年他回来找我,告诉我他选择研究的方向正是明代藩王史。

  “那天的事情改变了我,”他认真地说,“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我点点头,没有多言。

  如今,我常常在黄昏时分站在承运殿前,感受着历史的重量。有时我觉得自己能听到极轻微的耳语,但当我侧耳倾听时,又只剩下风吹过老榕树的沙沙声。

  那些声音已经说完了它们想说的话,现在可以安息了。

  而我们这些听见过的人,成了它们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