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八卦迷魂-《诡事禁忌档案》

  1996年的夏天,黔西南的雨水来得格外勤快。陈建国举着新买的日本产摄像机,踏上了前往万峰林八卦田的游览车。导游是个三十来岁的本地女人,皮肤黝黑,说话带着浓重的贵州口音:“各位游客,前方就是着名的八卦田,天然形成的喀斯特地貌,像不像一个大八卦?”

  车上的游客纷纷探出窗外拍照。陈建国挤在人群中,调整着摄像机焦距。镜头里,那片田地的确奇特——灰白色的石灰岩围成一个个同心圆,中央是个洼地,积着前几日的雨水,映着阴沉的天色,像只浑浊的眼睛盯着天空。

  “请大家沿着规划路线游览,不要离开步道。”导游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八卦田地质结构特殊,曾有游客……”

  话没说完,游览车猛地一晃,打断了她的讲解。陈建国没听清后半句,只顾护着昂贵的摄像机。

  下车后,陈建国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万峰林名副其实,成千上万座锥状山峰排列如林,八卦田就躺在这片石林的怀抱中。其他游客沿着木质步道慢慢走着,他却想找个更好的拍摄角度。

  步道旁的警示牌已经褪色,依稀可见“禁止入内”几个字。陈建国瞥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注意,便轻巧地翻过低矮的木栏。脚下的泥土出奇地松软,带着雨后特有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最初的几分钟,一切都还正常。他拍了几组满意的镜头,直到发现摄像机屏幕开始闪烁。与此同时,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该回去了。”陈建国自言自语,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十分钟,他停住了脚步。前方的景象不对劲——刚才翻越的木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灰岩,形状像极了一只蹲伏的野兽。他尝试回忆游览车的方向,却发现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陈建国定了定神,从背包里掏出指南针。红色指针疯狂旋转,完全无法定位。他又拿出那部笨重的大哥大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连紧急呼叫都打不出去。

  “见鬼了。”他嘟囔着,选定一个方向继续走。

  雾越来越浓,带着一股潮湿的石灰岩气味和腐烂植物的酸味。陈建国的脚步越来越快,额头渗出汗珠。转过一块巨石,他猛地停下——前方正是那块兽形石灰岩,他回到了原地。

  恐慌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他的心脏。他尝试朝不同方向走,每次都回到那块巨石旁。有一次,他特意在沿途做了记号,用石子摆成箭头,结果半小时后,他竟从反方向走回了自己的记号。

  时间感开始混乱。手表指针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而天色却已如黄昏。陈建国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声音——不是风声,而是低语,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远处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

  “谁在那里?”他喊道,声音在石林间回荡,变成扭曲的回声。

  低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从雾气深处传来。陈建国抓起一块石头作为武器,背靠岩石,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源方向。

  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男人,穿着陈建国从未见过的服饰——像是民国时期的装束,又似乎更古老。那人影并不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你也是迷路的吗?”陈建国试探着问。

  人影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指向某个方向。陈建国犹豫片刻,决定跟着他走。人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雾中时隐时现。

  走了不知多久,雾气突然散去一些。陈建国发现自己来到了八卦田的正中央。这里的地面呈现奇特的螺旋纹路,中央的洼地积着一汪黑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状物质,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

  人影消失了。陈建国环顾四周,惊恐地发现岩石间似乎有更多模糊的影子在移动。有的蹲伏,有的站立,全都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发抖。

  一阵风刮过,带来更多低语声。这次他听清了一些词句:

  “……回不去……”

  “……时间不对……”

  “……等太久了……”

  陈建国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脑海。他开始看见幻象——身着不同年代服装的人们在这片石林中徘徊,有的穿着六七十年代的军装,有的穿着清朝的长袍。他们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走,不停地走,却永远无法离开。

  “我要回家。”陈建国喃喃自语,想起了妻子和五岁的女儿。他答应过女儿,这次出差回去就带她去动物园。这个简单的承诺此刻成了支撑他的唯一信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些幽灵般的人影从不踏入八卦田中央的螺旋纹路区。他所在的这片区域,仿佛是他们的禁地。

  也许这就是关键。

  陈建国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红色围巾——那是女儿硬塞给他的,说“爸爸带着就不冷了”。他将围巾系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然后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视觉判断方向,而是凭着直觉朝雾气最浓处走去。

  脚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从松软的泥土变成了坚硬的岩石。他听到水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八卦田边缘,那条木质步道就在几米外。系着红围巾的石头在身后远远可见,但奇怪的是,那方向与他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步道上空无一人。陈建国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终于看到远处有手电筒的光芒。

  “有人吗?救命!”他喊道。

  救援队后来告诉他,他已经失踪了整整四个小时。搜救队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护林员,听完陈建国的描述后沉默良久。

  “你遇到‘迷魂阵’了。”老护林员抽着旱烟说,“老人们讲,八卦田那地方不简单。明代时候,有支军队在那里全军覆没,魂魄困在石林里出不来。后来又有人在那里迷路,加起来怕有几十个。迷路的人多了,反而给最初的魂魄作伴了。”

  “那我怎么出来的?”陈建国颤抖着问。

  老护林员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把女儿的围巾系在石头上了?红色能破迷障。更重要的是,你心里有一定要回去见的人。那些困在里面的,多半是没了牵挂,或者牵挂他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陈建国握紧手中皱巴巴的围巾,上面还残留着女儿的气味——儿童面霜的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回到城市后,陈建国把这段经历写了下来,寄给了当地旅游局。收到的回信礼貌而谨慎,称已加强警示标识,感谢他的建议。只有一段手写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民间确有八卦田迷魂之说,建议游客勿单独行动,勿离步道。您非第一个有此经历者,然是少数平安返回者之一,万幸。”

  多年后,陈建国的女儿已经上了大学。一次整理旧物时,她翻出了那条褪色的红围巾和父亲的手稿。

  “爸,这故事是真的吗?”她问。

  陈建国望向窗外,城市灯火通明,与那片雾气笼罩的石林恍如两个世界。

  “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他缓缓道,“但有些地方,有些人,有些承诺,值得我们保持敬畏。”

  女儿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围巾,忽然说:“也许那些被困的灵魂,缺的不是方向,而是一个值得他们回去的理由。”

  陈建国微微一怔,想起雾气中那些模糊的身影,想起他们空洞的眼神。女儿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多年来未曾完全理解的部分。

  那天在八卦田,真正带领他走出迷雾的,或许不是红色围巾,也不是他的直觉,而是女儿等待他回家的那份确信。而那些困在石林中的灵魂,他们等待的,又是谁呢?

  夜色渐深,城市依然喧嚣。但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一片喀斯特石林静静地躺在群山之间,等待着下一个迷失的灵魂,或是下一个找到归途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