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沙暴的回响-《诡事禁忌档案》

  1995年初夏,甘肃酒泉一带的风已经带了燥热。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李文渊教授带着他的团队再次来到锁阳城遗址。这片荒漠中的废墟,曾是大唐边境的重要关隘,如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土墙和零散的基础石,在无垠黄沙中默默诉说往昔。

  李文渊今年五十七岁,在这片荒漠上来来往往已有十一个年头。他身材瘦高,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变得粗糙黝黑,眼角深刻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沙粒。助手张磊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第一次参与西北考古;当地文化局派来的向导是五十三岁的老陈,他父亲和祖父都是这片沙漠的向导,据说他家祖上甚至唐代时就已在此居住。

  “看这天气,怕是这两天要有沙尘暴。”老陈眯着眼望向西北方天空,那里已经有一线昏黄。

  李文渊点点头:“气象台也发了预警,我们抓紧时间工作,实在不行就撤回县城。”

  张磊有些失望:“要是真来沙尘暴,咱们这趟不就白来了?”

  “沙漠考古就是这样,要学会等待。”李文渊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十一年我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团队抓紧时间测量、记录、拍照,在遗址边缘进行试探性挖掘。然而成果寥寥,除了几片碎陶和生锈的铁器残片,几乎一无所获。

  第二天下午,沙尘暴果然来了。

  起初只是风势渐强,远处传来低沉的呼啸。转眼间,一道黄色的沙墙如同海啸般推进,遮天蔽日。考古队迅速收拾重要器材,躲进临时搭建的帐篷。不一会儿,外面已是一片昏天黑地,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如同万马奔腾。

  “这阵势真吓人。”张磊紧张地说。

  老陈盘腿坐在地上,慢悠悠地卷着烟:“这不算什么,我经历过更大的。沙漠就是这样,发脾气时像个疯子,平静时又像个害羞的姑娘。”

  李文渊没有加入谈话,他站在帐篷门口,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风沙越来越大,能见度已不足十米。突然,他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遗址方向。

  “你们看那边!”他惊呼道。

  众人凑过来,顺着李文渊指的方向看去。在漫天黄沙中,锁阳城遗址上空竟然隐隐浮现出一座完整的城墙轮廓,那绝不是他们熟悉的残垣断壁,而是高大完整的城墙,甚至能看到城垛和旗杆。

  “海市蜃楼?”张磊猜测。

  老陈摇头:“沙尘暴里不会有海市蜃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风中似乎夹杂着不同于呼啸声的异响——像是金铁交鸣,又像是许多人的呼喊,间或还有清脆的驼铃声。

  “是风声造成的错觉吧。”张磊声音有些发抖。

  李文渊却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凝望着那片幻影。风声里,他分明听到了清晰的呐喊:“援军何时能到?”“箭矢不够了!”“将军有令,死守不退!”

  这些声音如此真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借着这场罕见的沙尘暴,重新回荡在这片土地上。

  “你们听见了吗?”李文渊轻声问,声音有些颤抖。

  老陈脸色发白,嘴唇微微抖动:“是老人们说的‘沙忆’...我爷爷讲过,大沙暴有时会唤醒沙漠的记忆...”

  张磊本想嘲笑这种迷信说法,但眼前的景象和耳中的声音让他笑不出来。恐惧如同细沙,无声无息地渗入每个人的毛孔。

  大约一小时后,沙尘暴渐渐减弱,那城墙轮廓和混杂的声音也随之消散。天空恢复明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考古队员们心中的震撼却久久不散。

  “收拾东西,我们明天继续工作。”李文渊下令,声音异常坚定。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沙漠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李文渊带着团队径直走向昨日幻影出现的位置。

  “在这里做标记,我们从这里开始挖掘。”李文渊指着一片看似平常的沙地。

  张磊不解:“教授,为什么选这里?根据我们的勘测,这片区域在唐代应该是平民区,不太可能有重要发现。”

  “直觉。”李文渊简短地回答,不愿多作解释。

  挖掘工作持续了三天,进展缓慢。张磊和其他年轻队员开始怀疑李文渊的决定。直到第四天下午,一个队员的铁锹碰到了硬物。

  “这里有东西!”

  众人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清理沙土。随着工作深入,一个石砌的地下结构逐渐显露出来。入口处被巨大的石板封死,看上去完好无损。

  “这是个地下仓库,密封得很好。”李文渊声音激动得发颤。

  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团队才撬开沉重的石板。一股干燥、带着陈腐气味的空气扑面而出。借着阳光,可以看到地下室内部整齐排列着木架,上面堆满了捆绑整齐的竹简和木牍。

  “天啊...这是一个完整的简牍库!”张磊惊呼。

  李文渊戴上手套,颤抖着拿起一捆竹简,轻轻吹去灰尘。上面的墨迹依然清晰可辨。

  “这些是...汉代简牍。”李文渊的声音哽咽了,“比锁阳城本身还要早几百年。”

  接下来的发掘证实,这个地下简牍库属于汉代的一座边防哨所,后来唐代修建锁阳城时可能并不知道它的存在,这才使它完好保存至今。

  随着简牍被逐一清理、记录,一段段被黄沙掩埋的历史逐渐重见天日。大多是军务记录、物资清单、日常报告,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批守城士兵的书信。

  有一组简牍属于一位名叫赵破虏的军官。从书信中可知,他来自中原,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刚怀孕的妻子。在最后一批简牍中,他写道:“匈奴围城已半月,粮水将尽,援军无望。昨夜梦妻儿,醒时泪湿枕席。然职责在身,不敢负皇恩...”

  另一组简牍则记录了最后的战斗:“城墙已破,将军命焚毁文书,吾私藏部分于地下,望后世得知吾等尽忠职守...”

  读着这些文字,考古队员们无不动容。张磊看着李文渊专注的侧脸,突然明白了教授这些年的执着。

  “教授,您早就知道这里有东西,是吗?”晚上,张磊忍不住问道。

  李文渊沉默良久,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笔记:“这是我父亲的考古日记。1953年,他也在锁阳城考古,同样遇到了一场大沙尘暴。”

  张磊接过日记,翻到折角的一页。上面潦草地写着:“今日沙暴,恍惚见城墙完整,闻厮杀声。同行皆曰幻觉,吾独确信此地藏有秘密...”

  “你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那次考古后不久,他就病逝了。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要回锁阳城。”李文渊望着远处的星空,“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完成他的遗愿。”

  老陈在一旁听着,慢慢吐着烟圈:“我爷爷也曾说过,大沙暴来时,有时能听见古人的声音。他说那是沙漠记住了过去,在特定时候就会重新诉说。”

  张磊原本坚定的科学信念动摇了。他想起了沙暴中看到的城墙轮廓,听到的厮杀声。难道沙漠真的能有记忆?还是那些戍边将士的执念太过强烈,穿越了时空?

  简牍清理工作持续了两个月。最后一天,当最后一批简牍被打包准备运回兰州时,又一场沙尘暴不期而至。

  这次没有人惊慌,队员们静静坐在帐篷里,听着风声。恍惚间,那些呼喊声和驼铃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少了几分凄厉,多了几分宁静。

  李文渊走出帐篷,面向遗址方向,任由风沙拍打身躯。他仿佛看到那些守城将士的身影在沙尘中渐行渐远,似乎终于可以安息。

  “再见,”他轻声说,“你们的故事,我们会传下去。”

  风声中,一声若有若无的“谢谢”飘过耳际,随后万籁俱寂,只剩下沙漠永恒的低语。

  第二天,考古队带着珍贵的发现离开了锁阳城。李文渊最后一次回望那片废墟,轻轻说道:“父亲,您可以安息了。”

  沙漠在朝阳下泛着金光,温柔得像母亲的怀抱,仿佛千年的悲欢离合都已被它轻轻收纳,等待着下一次风起时,再次诉说那些被遗忘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