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岩壁上的祭祀-《诡事禁忌档案》

  1997年秋,长白山已披上初雪。省文物局的地质学家老陈带着刚毕业的助手小马,第五次进入锦江大峡谷。老陈五十六岁,在这条峡谷里耗了二十年,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中山装的两个肘部都磨出了毛边。

  “老师,这趟真要找到女真祭坛?”小马搓着冻红的手。

  老陈没答话,目光越过嶙峋的火山岩。他想起1982年第一次进谷,在岩缝里拾到半片带契丹文的陶片,从此再没走出去。

  第三天黄昏,他们在峡谷北麓扎营。山风刮过玄武岩柱群,发出呜咽声。小马突然竖耳朵:“有人在唱歌?”

  老陈凝神细听——那声音似有若无,像从地底渗出,用的语言晦涩古老,但旋律里的苍凉穿透暮色。他翻出录音机时,手在发抖。磁带吱呀转动,歌声忽然清晰了:带着萨满祭歌的韵律,又混着金铁交鸣的铿锵。

  “是女真语。”老陈声音发颤,“在唱...鹰从白山飞来,箭袋装满九重天的雷霆。”

  夜色渐浓,他们打着手电往声源寻去。月光下的岩壁泛着青黑色,像巨兽的鳞甲。小马突然绊倒,手电光一晃——东侧整片岩壁竟在发光!淡金色的光影里,一群梳辫发、穿貂裘的猎手正策马驰骋。为首那人回身张弓,箭矢离弦的刹那,老陈看清了他皮帽上的海东青徽纹。

  “金太祖...”他喃喃道。那弓箭的形制,与他三年前在金上京遗址测绘的铜弩机一模一样。

  幻影持续了半支烟工夫。小马瘫坐在地,老陈却扑到岩壁前,用取样刀刮下些粉末。回到帐篷,他在显微镜下看到不可思议的矿物结构——那些玄武岩晶隙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磁铁矿晶体,排列成类似磁带磁粉的矩阵。

  “这岩壁是录音机。”老陈眼底燃着狂热,“千年前的雷电,把影像刻进了石头!”

  此后七天,幻象夜夜出现。有时是围猎场景,有时是萨满击鼓起舞。最诡异的是第四夜——岩壁上的完颜阿骨打突然勒马转头,目光如实质般钉在老陈脸上。老陈分明看见他嘴唇翕动,说出的女真语意思是:“带它回去。”

  小马开始做噩梦,总梦见被铁蹄践踏。他哀求返程:“老师,这地方邪性!”老陈却更执着地记录每处细节,眼窝深陷像两个黑洞。直到第八天清晨,小马发现老师蹲在岩壁下,正用凿子撬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

  “不能动啊!”小马去拦,却被老陈一把推开。五十六岁的人爆发出骇人力气,指甲在石板上抠得鲜血淋漓。

  石板起出的瞬间,整个峡谷响起万马奔腾之声。帐篷里的器材冒出青烟,所有记录数据的磁带同时消磁。岩壁幻影疯狂闪动,最后定格在漫天箭雨射向一轮血月的画面。

  归途成了噩梦。老陈把石板裹在睡袋里背着,走几步就回头张望。林间总有脚步声跟着,小马多次看见树后闪过梳辫发的人影。有次河边取水,分明看见倒影里有个穿戎装的武士站在自己身后。

  回到文物局,老陈把石板锁进实验室。他变得沉默寡言,整夜对着石板测绘。某天小马送饭时,惊恐地发现老师在用女真语说梦话,腔调与岩壁歌声一模一样。

  转机在冬至那天。老陈在做矿物分析时,无意将石板靠近窗户。阳光透过冰雪折射,石板上突然浮起三维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红玛瑙镶嵌标注,勺柄指向长白山天池。

  “我明白了...”老颤抖着手抚摸星图,“这是女真皇室的陵寝方位图。”

  当夜暴雨倾盆。老陈伏案绘制星图对应地点时,忽闻实验室传来金石撞击声。他冲过去,只见石板在震动,表面浮现出新的幻影:无数工匠正在铸造弓箭,而背景分明是金上京遗址的锻冶坊。那些弓臂的缠丝技法、箭镞的淬火工艺,与他论文里推断的完全一致。

  雷炸响的刹那,老陈终于看清幻影角落里那个监工的侧脸——正是岩壁上年轻的完颜阿骨打。电光穿过百叶窗,在石板映出跳动光影,那些箭矢仿佛随时要破石而出。

  凌晨时分,小马被电话惊醒。老陈在那边语无伦次:“我错了...那不是祭祀,是封印...”背景里夹杂着弓弦震颤的嗡嗡声。

  小马赶到时,实验室弥漫着硫磺与朽木的混合气味。老陈蜷缩在墙角,手中紧攥着当年在峡谷拾到的陶片。石板裂成两半,断口处竟渗着暗红黏液,闻如血腥。

  “他一直在等,”老陈眼神涣散,“等有人带他看看现在的江山...”

  三个月后,老陈提前退休。他把所有资料捐给研究所,唯独留下那半块陶片。有人说常在长白山脚看见他,对着峡谷方向一坐整天。

  2015年秋,最新考古发现证实:锦江大峡谷北麓存在大型女真皇室祭坛,祭坛地宫残留的磁铁矿含量异常偏高。参与发掘的小马,在地宫壁上看到了熟悉的星图——北斗勺柄,果然指向天池。

  他忽然想起十八年前那个雨夜,老陈最后说的话:

  “有些历史活着,不是因为怨念,是因为遗憾。”

  就像岩壁永远记录着张弓的瞬间,箭未离弦,王朝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