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宦官的收敛-《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苏州织造局的铜铃在冬至的寒风里摇出细碎的声响,新任织造太监刘谨缩着脖子站在门廊下,看着工匠们将 奉公守法 的匾额挂上正厅。这匾额是他特意让人赶制的,红漆底金字,比潘相当年挂的 织造重地 要醒目得多。廊柱上新刷的白灰还带着潮气,掩住了前几日清理血渍时留下的斑驳痕迹。

  刘公公,这收购价真要降三成? 管事太监捧着账册,声音里满是不舍。往年这个时候,光是克扣的差价就能堆满半间库房,如今刘谨却下了令,按市价的九成收购,还允许织户分期交货。

  刘谨的手指在冰凉的廊柱上划着圈,指甲缝里还沾着路上的泥垢 —— 他是从浣衣局调过来的,来时只带了个小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就只有那本印着潘相罪状的小册子。不降? 他冷笑一声,指着后院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没看见潘相的下场?那棵树下埋着他的骨头渣子,你也想凑一份?

  管事太监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去改账册。刘谨望着织户们抱着绸缎走进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忽然想起临行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嘱咐:在苏州,多看看天,多看看地,少看银子。

  这话他记在心里。第一天上任,他就把潘相的

  全废了:取消 孝敬银,撤掉刑房的鞭子,甚至在织造局门口设了个 鸣冤鼓,鼓皮是新蒙的,鼓声清亮,听得织户们心里发暖。王阿三抱着新织的云锦来交货时,看着秤上的砝码比以前足了两成,眼眶忽然红了 —— 要是早这样,妻子也不会投河。

  刘公公,这是俺们织户凑钱做的

  万民伞

  李老四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十几个织户,举着柄缀满绸带的伞,绸带上写着各家的名字。阳光透过伞面的丝线,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金豆子。

  刘谨慌忙躲开:使不得,使不得。 他捧着那本小册子,指着 潘相强受万民伞实为敛财 的条目,陛下说了,办实事不用这些虚礼。

  织户们愣了愣,随即爆发出大笑。王阿三抹着眼泪道:好,好!刘公公是实在人!

  这种实在,很快传到了其他地方。杭州织造局的太监张成,连夜把私藏的三箱银子送回内库,还主动上奏,说 往年多收的绸缎愿折价归还;松江的宦官们则集体请辞,说 能力不足,恐负圣恩,其实是怕被查出问题,落得潘相的下场。

  骆思恭的密报一封接一封送回京城,字里行间都是

  二字:南京织造局太监将私宅捐给育婴堂 景德镇矿税监主动降低矿税三成 武昌宦官拒收地方官的年礼。最让人意外的是福建的税监,竟把贪来的银子拿出来修了座桥,桥头刻着 皇恩浩荡,其实是怕百姓告状。

  朱翊钧坐在御书房,翻着这些密报,忽然对小李子笑道:你看,对付这些人,就得用重典。 他拿起那本小册子,纸页因反复翻阅而发脆,你敬他一尺,他能贪你一丈;你斩他一人,其他人才能老实十年。

  小李子点头哈腰地应着,心里却犯嘀咕 —— 当年先帝在时,对宦官多宽厚,可贪腐更甚;如今陛下用了雷霆手段,倒真见了成效。他想起前几日去司礼监传旨,看见太监们捧着小册子早读,那认真劲儿,比翰林院的编修还甚。

  司礼监的值房里,掌印太监正领着众人学习新颁布的《内官行为规范》。册子上的条条框框写得明白:不得私受一钱一物 不得擅动百姓一草一木 不得干预地方政务,每条后面都跟着 违者参照潘相例处置 的字样,看得人脊背发凉。

  都记住了? 掌印太监拍着桌子,案上的茶碗震得叮当作响,以后谁要是再敢给咱家惹事,别怪咱家不念旧情!

  底下的太监们连声应是,有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忍不住问:公公,那咱们以后...... 还能有油水吗?

  油水? 掌印太监瞪了他一眼,陛下给的俸禄还不够?潘相的银子多,最后落着什么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小太监们心头发紧。他们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了些,却也更干净了些。

  郑贵妃在翊坤宫听说了这些事,把刚做好的貂皮披风扔在一边。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她对着心腹太监抱怨,以前潘相在时,还能替本宫打听些消息,如今倒好,连送盆兰花都怕被参一本。

  心腹太监小心翼翼道:娘娘,这也是好事。陛下正盯着宦官呢,咱们安分些,反倒安全。 他压低声音,听说李太后想让王恭妃家的人管着尚衣监,陛下都没同意,说

  外戚宦官,皆不可信

  郑贵妃的眼睛亮了亮:陛下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她忽然笑了,重新拿起披风披上:那就好。只要陛下不偏不倚,咱们就等着看戏。 她知道,宦官收敛了,外戚也没得意,这才是皇帝想要的平衡。

  年关将近时,刘谨的奏报送到了御前。上面说苏州织户今年多织了两百匹云锦,却没一人抱怨,还主动提出要给宫里多捐十匹。朱翊钧看着奏报,在 民心可用 四个字上画了圈,又批了 赏刘谨白银五十两,以资鼓励。

  小李子捧着批文去司礼监时,正撞见刘谨的同乡太监来送礼。那太监提着个食盒,被门卫拦在外面,脸红脖子粗地辩解:就是些苏州的点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门卫指着墙上的《规范》:上面写着

  不得私相授受 ,管你什么点心,就是块糖都不行!

  小李子站在远处看着,忽然觉得这宫里的规矩,真的不一样了。

  除夕夜,朱翊钧在乾清宫守岁,案上摆着各地送来的年礼,大多是些土特产:山东的枣子,湖广的茶叶,苏州的云锦 —— 那匹云锦织得格外精致,上面绣着 五谷丰登,却没像往年那样缀满金线。

  这是谁送的? 皇帝拿起云锦问。

  回陛下,是苏州织造局的刘公公。 小李子答道,他说不敢铺张,这是织户们自愿织的,没花公家一文钱。

  朱翊钧抚摸着云锦的纹路,忽然想起潘相那匹缀满金线的 乌云豹,又想起苏州织户们举着万民伞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宦官的收敛只是暂时的,只要权力还在,贪腐的念头就不会彻底消失。但至少此刻,借着潘相的血,他在这些人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敬畏的种子。

  窗外响起爆竹声,辞旧迎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皇帝拿起朱笔,在新一年的日历上写下

  二字。他要守住的,不只是宦官的规矩,更是民心的底线。而那些收敛的宦官,就像被暂时关进笼子的野兽,只要笼子够结实,大明的江山,就能多几分安稳。

  司礼监的太监们在各自的值房里守岁,没人敢像往年那样聚在一起喝酒赌钱,只有那本《内官行为规范》摆在案头,借着烛光,映出 潘相凌迟处 的字样,像个无声的警示,悬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