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争议的暂时平息-《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冬至的朝会,太和殿的梁柱间弥漫着松烟墨的寒气。朱翊钧的旨意随着小李子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回荡,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砖上:皇长子年幼,立储之事,待其学有所成再议。凡妄议者,罚俸。

  站在前列的言官们齐刷刷低下头,锦缎官袍的褶皱里藏着各异的神色。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攥紧了袖中的奏折,那上面罗列着 历代早立太子的圣君先例,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三日前,他还在同僚面前拍着胸脯保证 必能说动陛下,没承想旨意来得如此干脆,连争辩的余地都没留下。

  张四维的烟袋锅在朝笏后轻轻颤抖,铜箍与玉板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他昨夜还在府中与王伟密谈,商定要联络三十位京官联名上奏,逼皇帝给出立储的具体时限。此刻听着

  二字,忽然想起去年因弹劾郑贵妃而被降职的御史,后颈渗出一层冷汗 —— 皇帝这是动真格的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朝堂。御案上堆着的奏疏,有一半是关于立储的,最上面那本《储君策》的封皮都被他翻得起了毛边。昨日深夜,他在这些奏折上逐一批了 知道了,墨迹透过纸背,像在无声地宣告这场争论的终结。

  陛下圣明! 申时行率先出列,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飘动,立储乃国之大事,确需从长计议。皇长子潜心向学,待学成之日,再议不迟。 老首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稳住了朝堂的阵脚。

  其余官员纷纷附和,山呼万岁的声浪撞在殿顶的藻井上,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吴中行悄悄将奏折塞进袖中,指尖触到冰冷的纸页,才惊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瞥见张四维紧绷的侧脸,知道这位首辅也和自己一样,暂时收起了算计。

  退朝时,官员们低着头匆匆离去,没人再敢谈论立储之事。翰林院的同僚们经过吴中行身边时,都默契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 谁都知道,这位想借 争国本 往上爬的编修,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张四维在东华门的拐角处停下脚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将烟袋锅狠狠磕在靴底。火星溅落在积雪上,瞬间熄灭,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去告诉王伟, 他对随从低声道,让王恭妃看好皇长子,少出门,少说话,安安心心读书。

  消息传到景阳宫时,王恭妃正在给朱常洛缝制虎头靴。明黄色的缎面上,金线绣的虎眼炯炯有神,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宫女捧着旨意进来,声音里带着失落:娘娘,陛下说...... 立储的事要暂缓。

  王恭妃的手顿了顿,绣花针在指尖留下个细小的血珠。她将血珠蹭在靴面上,被金线盖住,一点都不显眼。知道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告诉皇长子,先生布置的《论语》抄完了吗?

  小主子刚抄完第三篇。

  让他再抄两篇。 王恭妃将虎头靴放在膝头,轻轻抚平褶皱,读书不比别的,来不得半点虚的。 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 与其现在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各派争夺的棋子,不如沉下心来积蓄力量。十年考察期,既是考验,也是保护。

  翊坤宫的气氛则要轻松许多。郑贵妃正陪着朱常洵堆雪人,三岁的皇次子咯咯笑着,将团好的雪球往她脸上扔。慢些, 郑贵妃接住雪球,塞进儿子手里,仔细冻着。

  贴身太监进来禀报时,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娘娘,陛下下旨了,谁再敢妄议立储,就罚俸!张四维那帮人,这下该消停了。

  郑贵妃捏了捏儿子冻得通红的鼻尖,目光望向景阳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消停?张首辅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 她转身对太监道,把库房里那匹白狐裘取出来,送到文华殿,给李廷机先生送去。就说是...... 给讲官御寒的。

  娘娘,那可是贡品......

  再多贡品,比得上未来的储君之位? 郑贵妃打断他,将朱常洵抱进怀里,告诉李大人,常洵年纪小,功课上若有不足,还请多指点。

  三日后,李廷机将白狐裘送回了翊坤宫,只留下句 臣教书育人,不敢受此厚礼。郑贵妃看着退回的贡品,非但不恼,反而对太监道:这李廷机倒是块硬骨头,看来得换个法子。

  与此同时,张四维也没闲着。他以 东宫讲官辛苦 为由,奏请皇帝给李廷机加俸一级,又将自己珍藏的《十三经注疏》送到文华殿,说是 供皇子们参考。李廷机同样照单全收,却在课业册上对两位皇子的评价依旧公允,半点偏袒都没有。

  朝堂上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河面,表面下却暗流涌动。吏部在考核官员时,悄悄将支持立储的官员评语改得更优;户部拨给景阳宫和翊坤宫的用度,每月都差着五十两银子,谁也说不清是无意还是故意;兵部在蓟镇的军饷分配上,张四维的门生多得了些粮草,却被中立派的御史奏了一本,最后不了了之。

  朱翊钧看着骆思恭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这些小动作,忽然对小李子说:你看,不让他们争立储,就去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万岁爷要不要管管?

  不用。 皇帝放下密报,目光落在窗外的腊梅上,只要不碰国本,让他们争去。总比憋着劲搞出大动静好。 他想起张居正说过的 治水需疏,如今看来,治理朝堂也一样,得给派系之争找个出口。

  春节前夕,按照惯例,皇帝要在太和殿宴请百官。张四维特意安排王恭妃的兄长王伟坐在前排,郑国泰则被安排在次席,看似无意的座次,却透着派系的较量。席间,张四维频频向王伟敬酒,郑国泰则与几位中立派官员谈笑风生,气氛微妙得像绷紧的弦。

  朱翊钧端着酒杯,看着这一切,忽然提议:让皇长子和皇次子来给各位大人拜年吧。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朱常洛穿着石青色的锦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按照礼仪给百官作揖,小脸严肃得像个小大人;朱常洵则被太监抱着,穿着明黄色的袄子,好奇地睁大眼睛,还伸手去抓张四维的胡须,引得众人发笑。

  常洛最近在读什么书? 皇帝问道。

  回父皇,儿臣在读《史记》。 朱常洛的声音清脆,带着童音却很沉稳。

  常洵呢?

  朱常洵奶声奶气地说:儿臣会背

  床前明月光

  殿内爆发出善意的笑声,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张四维抚着被扯乱的胡须,笑道:两位皇子都是栋梁之材。

  申时行跟着道:陛下教导有方。

  朱翊钧看着两个儿子,忽然觉得这场暂时的平息,或许比立刻立储更有意义。让他们在相对平静的环境里成长,让朝臣们在等待中冷静,让派系之争在琐碎的较量中慢慢消解,这或许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宴会结束后,朱翊钧在御花园的暖亭里召见了李廷机。皇子们的课业怎么样? 他给讲官倒了杯热茶。

  皇长子沉稳,皇次子聪慧,各有千秋。 李廷机躬身答道,只是...... 两宫的人都私下找过臣,想让臣多照看些。

  你怎么应对的?

  臣只说

  按陛下旨意行事

  朱翊钧满意地点头:做得好。记住,你教的是未来的君主,不是某一派的棋子。 他顿了顿,下个月开始,给他们加些算术和农桑的课程,别总读死书。

  李廷机领旨退下时,暖亭外的腊梅正开得热闹。他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明白皇帝的良苦用心 —— 这场争议的暂时平息,不是妥协,而是为了让真正重要的事情得以生长。

  御书房的烛火亮到深夜,朱翊钧在《皇明祖训》的空白处写下 静能生慧 四个字。笔尖的朱砂落在纸上,像颗安静的种子。他知道,这暂时的平静只是表象,争国本 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但只要他守住这颗

  心,在派系的风浪中稳住船舵,这大明的航船,就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积蓄足够的力量,驶向更远的未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墙,覆盖了殿顶,也覆盖了朝堂上那些看不见的裂痕。朱翊钧放下朱笔,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忽然觉得这短暂的宁静,或许正是为了迎接更汹涌的浪潮 —— 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