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慈宁宫的对话-《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慈宁宫的晨雾还没散尽,檀香就顺着半开的窗棂漫了进来,与檐角垂下的冰棱撞在一起,凝成一股清冽的香气。李太后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榻上,手里捻着一串圆润的紫檀佛珠,指节随着诵经的节奏轻轻转动,佛堂里回荡着她低柔的梵音,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太后娘娘,万岁爷来了。” 贴身宫女轻声禀报,将朱翊钧的身影引进门。

  李太后睁开眼,脸上瞬间漾开温和的笑意,像被阳光融化的冰雪:“钧儿来了?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她放下佛珠,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凤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出细碎的光芒。

  朱翊钧像只归巢的小鸟,几步扑进她怀里,小脑袋在她肩窝蹭了蹭,带着孩子气的亲昵。李太后笑着抚摸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梳得整齐的发髻,上面还缠着明黄色的发带 —— 那是他亲政前的象征。

  “这几日经史学得怎么样了?张先生说你近来长进不少。”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宠溺,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

  “还行。” 朱翊钧的声音闷闷的,埋在她怀里不肯抬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袖袋里那颗东珠正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常服渗进来,像一块小小的冰,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昨天从慈宁宫回来后,他一夜没睡好,反复琢磨着该怎么跟母后开口,既不能显得咄咄逼人,又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太后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头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怎么了?有心事?”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晨星:“母后,您看这个。” 他伸手从李太后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支新得的玉簪,簪头是一朵用羊脂白玉雕成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在晨光中闪着温润的光。

  “这是昨天苏杭织造送来的,说是新出的样式。” 李太后拿起玉簪,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好看吗?”

  “好看。” 朱翊钧点点头,小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袖袋,“玉簪很漂亮,像母后一样。”

  李太后被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就你嘴甜。说吧,是不是又想要什么玩意儿了?”

  朱翊钧没有接话,反而顺势把玩起李太后放在榻边的佛珠,圆润的珠子在他掌心滚动,带着淡淡的檀香。“母后,”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儿臣昨天看内承运库的账册,见里面买了好多珍珠,还有宝石、玉器,花了好多银子。”

  李太后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小孩子家看这些做什么?那是宫里的用度,有定例的。”

  “儿臣不是故意要看的,” 朱翊钧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像被冤枉的小狗,“是学理财的时候,赵大人送来的账册,儿臣就顺手翻了翻。”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困惑,“儿臣在想,若把买珍珠、玉簪的钱省下来,给陕西的百姓买米,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饿死了?”

  佛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檀香依旧缭绕,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冻住了,迟迟散不开。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看着朱翊钧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算计和指责,只有纯粹的困惑和不忍,像一汪清澈的泉水,能照出人心底的尘埃。

  她想起前几日冯保的禀报,说小皇帝在毓庆宫让人摘下了凤冠上的东珠,还问出 “一颗珠子能换多少活命粮” 的话。当时她只觉得这孩子胡闹,甚至有些生气,可现在听他用这样天真的语气问出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些发酸。

  “钧儿……” 李太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 “皇家体面不能丢”,比如 “百姓自有官府照拂”,可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面前,所有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朱翊钧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从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颗东珠,放在李太后摊开的手心里。珠子依旧冰凉,却仿佛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在李太后的掌心微微发烫。“母后你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像展示什么宝贝,“赵大人说,就这一颗珠子,就够好多好多人吃半年了。陕西的灾情那么重,要是多几颗这样的珠子……”

  他的话没说完,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李太后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掌心那颗圆润饱满的东珠,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可不知怎的,她眼前却突然浮现出陕西灾情疏上的字句 ——“易子而食”“尸横于路”,那些血淋淋的字眼,与手中温润的珍珠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她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情景,那时家境并不富裕,也曾体会过食不果腹的滋味。后来一步步走到太后的位置,锦衣玉食,珠宝环绕,渐渐忘了当初的艰难。她总以为,只要给百姓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却没想过,自己随手一件饰品,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活下去。

  “母后?” 朱翊钧见她半天没说话,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太后深吸一口气,将那颗东珠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她看着朱翊钧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万里江山的疾苦。这孩子,虽然才十二岁,却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懂得 “民心” 二字的分量。

  “钧儿说得对。” 李太后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是母后糊涂了。”

  朱翊钧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劝说母后,甚至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可现在,母后就这样轻易地认同了他的想法。

  “皇家的体面,不在于珠宝玉器有多华贵,而在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李太后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朱翊钧心上,“若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就算母后戴着满是珍珠的凤冠,又有什么意思?”

  她将那颗东珠放回朱翊钧手里,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这颗珠子,你拿着。明天让冯保送去内承运库,折价变卖,所得的银子,全部拨给陕西,用作赈灾。”

  朱翊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母后,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李太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仅是这颗珠子,内承运库里那些不必要的珠宝玉器,都让冯保清点一下,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所得的银子,全部用于赈灾和边军的冬衣。”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钧儿长大了,懂得为百姓着想了,这是好事,是大明的福气。”

  朱翊钧看着李太后温和的笑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谢谢母后!”

  李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眼眶却有些发热。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不仅仅是认同了儿子的想法,更是对自己多年来奢靡生活的一种反思。或许,这孩子真的能成为一个不一样的皇帝,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皇帝。

  “以后宫里的用度,也要节俭些。”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决心,“能省的就省,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嗯!” 朱翊钧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儿臣会和张先生说,让他也查查各部的用度,看看有没有可以节省的地方。”

  李太后没有反对,只是笑着说:“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过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儿臣明白!” 朱翊钧懂事地点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激动得怦怦直跳。他知道,今天的对话,或许会成为一个新的开始 —— 一个从宫廷到民间,都崇尚节俭、关注民生的开始。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慈宁宫的金砖地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朱翊钧手里握着那颗东珠,感觉它不再冰凉,反而带着一丝温暖,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连接着宫廷与民间,连接着帝王与百姓。

  他突然想起张居正说过的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以前总觉得这是句空洞的口号,可现在他明白了,所谓的 “本”,就是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百姓,就是他们对活下去的渴望。而他这个皇帝,就是要守护这份渴望,让他们能吃饱饭,穿暖衣,安稳度日。

  “母后,儿臣还有个想法。” 朱翊钧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如在宫里设一个‘节俭簿’,把每天节省下来的银子都记下来,积少成多,用来帮助那些有需要的百姓。”

  李太后被他的天真和认真打动了,笑着点头:“好啊,就按你说的办。这事就交给你和小李子去做,母后全力支持你。”

  “谢谢母后!” 朱翊钧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像只得到糖果的小兽。

  佛堂里的檀香依旧缭绕,却仿佛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希望的味道,一种新生的味道,正在这深宫之中,慢慢蔓延开来。

  朱翊钧知道,改变不会一蹴而就,宫廷的奢靡积习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但他相信,只要有母后的支持,有自己的坚持,总有一天,那些珠宝玉器会被更多的粮仓取代,那些华丽的凤冠会被百姓的笑容照亮。

  他握紧了手里的东珠,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和成熟。属于万历的时代,正在这慈宁宫的对话中,悄悄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