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决策权的凸显-《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初夏的阳光透过文渊阁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张四维捧着《开海禁利弊疏》的手微微出汗,绯色官袍的袖口沾着海图上的墨渍 —— 那是他连夜标注的 可通商口岸,从月港到宁波,密密麻麻圈了二十余处,墨迹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奏折举过头顶,自隆庆年部分开海以来,月港岁入番银已达三万两。若全面开放海禁,设市舶司收税,每年至少能增银十万两,可补辽东军饷之缺!

  御座上的朱翊钧指尖轻点龙椅扶手,目光落在海图上月港的位置。那里的市舶司密报刚送到御前,说去年查获的走私商船中,有三成载着日本刀和硫磺,显然与倭寇脱不了干系。

  张阁老怕是忘了嘉靖朝的倭患。 申时行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捧着的账册上贴着倭寇侵扰的旧案记录,万历二年,仅福建就查获倭寇伪装的商船十七艘,若全面开放,海防兵力恐难兼顾。

  张四维立刻反驳:申次辅是因循守旧!如今戚继光已在东南布防,只要设市舶司严查,何惧倭寇? 他指着海图上的吕宋岛,西班牙人每年运来的白银,够咱们打造百门佛郎机炮,这等利益,岂能因噎废食?

  利益? 申时行的声音陡然拔高,账册上的旧案被翻得哗哗响,嘉靖三十四年,倭寇屠掠嘉兴,百姓死者三万余人!这笔血账,张阁老也算得清吗?

  两人的争执像海浪拍岸,在御书房里激荡。张四维的

  里裹着对军饷的焦虑,申时行的

  中藏着对海防的担忧,而朱翊钧面前的案几上,早已摊开三样东西 —— 骆思恭的倭寇动向密报、市舶司的税收账目、戚继光的东南防务图。

  够了。

  朱翊钧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礁石挡住了浪头。他俯身从海图上撕下月港的局部图,用朱笔在边缘画了个圈:先在月港试点,扩编市舶司弓兵三百人,凡入港商船,需先在澎湖列岛接受盘查,登记船员籍贯、货物清单,由戚继光派水师护送。

  张四维刚要开口,又听皇帝补充:三年内若未生倭患,税收递增,再开放宁波、泉州;若有差池,即刻关闭。

  这话像把精准的刀,从 全面开放 与 彻底禁止 之间劈开条路 —— 既保留了开海的利,又筑起了防倭的墙。申时行看着朱笔圈定的 三年试点期,忽然想起去年巡视海防时,戚继光曾说 月港水寨已能拦截中小型倭寇船,原来皇帝早就做过功课。

  张四维的手指在海图上其余口岸的标记处顿了顿,最终还是躬身:陛下圣明。 他知道,这个方案虽不如全面开放激进,却比彻底禁海更具可行性,至少为开海禁留下了余地。

  朱翊钧看着两人领旨退下的背影,忽然对小李子道:把那本《海防考》给他们送去,让张阁老看看嘉靖倭患的起因,也让申次辅瞧瞧月港的新式水寨图纸。

  奴才明白! 小李子捧着书册追出去时,听见张四维正对申时行说:月港试点也好,至少能堵住那些走私商的嘴。 申时行的回应隔着风传来,带着几分释然:有戚将军的水师盯着,该能稳妥些。

  御书房的檀香在阳光下缓缓流动,朱翊钧翻开戚继光的奏折。这位老将在信里说 月港水寨可新增十艘福船,还附了份船员籍贯核查法,连如何识别倭寇伪装的

  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在

  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船锚,笔尖的朱砂像滴落在纸上的海血,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种决策权的凸显,并非一日之功。自推行阁臣轮值以来,朱翊钧已在无数次争执中练就了精准的判断力 —— 讨论黄河改道时,张四维主张 疏浚为主,申时行坚持 筑堤优先,他最终拍板 先筑临时堤,同时挖导流渠,既避免了决堤风险,又为疏浚争取了时间;商议科举取士时,张四维想增加北方录取名额,申时行担心 南士不服,他便定下 南北分卷,各取所长,引得南北举子皆大欢喜。

  某次议政后,骆思恭在密报里写道:阁臣争执愈烈,陛下裁决愈明,似有驾御之术。 朱翊钧看着这行字,只是淡淡一笑 —— 他要的从来不是 ,而是在不同意见中找到最适合大明的那条路。

  月港的试点令传到福建时,市舶司提举正带着吏员清点走私罚没的胡椒。听到 扩编弓兵 澎湖盘查

  的条款,老提举忽然对着北京的方向深深一揖。他想起十年前因私放倭寇船被斩的前任,知道这次的试点,既给了开海的希望,又设下了足够的安全阀。

  戚继光在东南的水师营接到配合试点的旨意时,正在调试新造的佛郎机炮。他看着图纸上 月港水寨新增福船 的标注,对儿子戚昌国笑道:陛下这是把咱们的建议都用上了 —— 既信得过开海的利,也信得过咱们的防务。

  消息传回内阁,张四维正在核对月港的税收预估。账册上 三年后或增银五万两 的批注旁,他忽然添了行小字:需查走私源头。 申时行则在海防图上标出 倭寇常经路线,让人送去兵部,显然是在为试点期的防务做准备。

  两人在值房碰面时,案头的茶还冒着热气。张四维指着账册上的数字:若试点顺利,明年就能给辽东添二十门新炮。 申时行推过海防图:已让戚将军增派了三艘巡逻船,该能防住倭寇。

  没有争执,没有辩驳,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终于明白,皇帝的决策权不是凭空而来 —— 那些看似随口的裁决,背后都是对民情、防务、财政的精准拿捏,是在无数细节中淬炼出的平衡。

  御书房的案几上,新添了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近年的裁决记录。朱翊钧翻开其中一页,是关于 是否恢复张居正考成法 的讨论:张四维主张 ,申时行建议 ,他最终定的是 保留核绩条款,放宽惩罚尺度。旁边贴着吏部的后续报告,说官员考核效率提高了三成,抱怨却比从前少了一半。

  万岁爷,户部说月港的第一笔试点税银已经入库,足足五千两呢! 小李子捧着银锭进来,上面刻着 市舶司 三个字,闪着温润的光。

  朱翊钧拿起银锭,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纹路:告诉他们,这笔钱分三成给月港水寨,添几门炮;剩下的存着,等明年看看能不能再多些。

  他知道,试点能否成功还未可知,但属于他的决策秩序已经形成 —— 不是张居正式的独断,也不是嘉靖帝的猜忌,而是在充分听取意见后,用精准的判断划出一条稳健的路。阁臣的争执不再是内耗,而是为决策提供的养分;最终的拍板也不是专断,而是在利弊权衡后的担当。

  暮色中的紫禁城,角楼的轮廓被夕阳染成金红。张四维和申时行并肩走出宫门,手里都捧着明日的议程 ——讨论西南土司改土归流。张四维的奏疏主张 强制推行,申时行的方案写着 渐进安抚,但两人都在末尾添了行 请陛下圣裁。

  明日见。 张四维拱拱手,轿夫抬起轿子时,他忽然回头,看见申时行正对着夕阳出神,手里的方案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

  朱翊钧站在御花园的角楼上,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晚风带着槐花香拂过脸颊,远处传来急递铺的马蹄声,想必是月港的最新消息。他知道,内阁的 磨合阵痛 正在过去,那些曾经的争执、试探、妥协,终将凝结成大明的新秩序。

  而他,这位年轻的帝王,正站在秩序的中心,用一次次精准的决策,为这艘航船校准方向。前路或许还有风浪,但只要决策权始终紧握在手中,只要每一次拍板都基于务实与平衡,大明的航程,就定能行稳致远。

  御书房的灯亮至深夜,朱翊钧在试点方案的末尾添了句 每季度核查一次。笔尖的朱砂在灯光下泛着沉静的光,像在诉说着一个属于万历朝的秘密 —— 真正的权力,不在争吵的分贝里,而在权衡利弊后的那份笃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