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功过的定调-《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太和殿的铜炉里,龙涎香正顺着镂空的夔龙纹盘旋而上,在梁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朱翊钧踩着金砖上的朝露走上丹陛时,百官的袍角在晨光中泛着层薄霜 —— 自张府查抄结束后,朝堂已沉寂了三日,每个人都在揣度,这位年轻的帝王会如何给张居正的十年辅政盖棺定论。

  张四维站在内阁队列的最前端,手指在袖中反复摩挲着那份拟好的《追论张居正罪状疏》。疏中列举了 擅权乱政 私收贿赂 结党营私 等十二条大罪,每一条都足以让张家身败名裂。他昨夜特意让人抄了三份,只待皇帝开口,便联合言官递上去,彻底抹去张居正的所有痕迹。

  申时行的目光落在御案上那本摊开的《万历会计录》上。泛黄的纸页上,十年国库增收三百七十万两 的朱批墨迹犹新,那是张居正亲手写下的政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慌。他袖中藏着另一份奏折,上面罗列着新政推行以来的流民复业数、边军增编数、漕运疏通里程,每一笔都浸透着首辅的心血。

  晨钟敲响第三遍时,朱翊钧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诸位爱卿,张府查抄之事已毕,今日朕要与你们论一论张居正。

  周显立刻出列,跪在丹墀下的动作比上次更急:陛下!张居正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祸国殃民,其罪当诛!虽已身死,亦当追夺谥号,锉骨扬灰,以儆效尤! 他的声音尖细,在大殿里撞出刺耳的回响,连檐角的风铃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附和声再次响起,徐谦捧着那份江南士绅的联名信,花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蛛网:陛下,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实为苛政,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恳请陛下废除新政,清算余党!

  张四维适时地向前半步,目光扫过那些跃跃欲试的言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只要皇帝点头,他立刻就能抛出那份罪状疏,将这场清算推向高潮。

  朱翊钧却没有看他们,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户部主事李三才身上 —— 那位前日还弹劾火耗银过重的官员,此刻正缩在队列里,帽翅几乎要碰到前面的同僚。李主事, 皇帝忽然点名,你前日说江南火耗加到七厘,可有核实?

  李三才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出列:回... 回陛下,臣后来核查,实为三厘,是臣轻信了地方吏员的谎报。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细若蚊蚋。

  朱翊钧的目光转厉,那苏州知府强征孩童做苦役之事,周御史查清了吗?

  周显的额头

  地撞在金砖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官袍:臣... 臣查实,是奸商伪造文书诬陷,已将其收监问罪。

  朝堂上的空气骤然凝固。那些原本准备附和的官员,此刻都像被捏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他们这才意识到,皇帝早已查清了那些所谓的 ,之前的沉默,不过是在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朱翊钧缓缓起身,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日月星辰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身后投下威严的影。张先生辅政十年,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功在社稷,朕不会忘记。 他的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清晰得能让最后排的小吏听清每个字,万历元年,国库亏空三百万两,边军欠饷达八个月;如今,国库充盈,边军精锐,流民复业者二十万 —— 这些,是铁打的功绩,谁也抹不掉。

  申时行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他袖中的奏折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却再也不必呈上 —— 皇帝记得,这就够了。

  朱翊钧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张四维手中那份捏得发皱的奏折,他纵容亲信贪腐,王篆强占民田,曾省吾贪污军饷,致使宣府兵变,百姓流离;他晚年居功自傲,堵塞言路,甚至有僭越之举 —— 这些过错,罪也不能不究。

  张四维的手指微微发颤。皇帝既肯定了功绩,也点明了过错,不偏不倚,让他准备的罪状疏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朱翊钧走下丹陛,龙靴踩在金砖上的声响,像在为张居正的一生敲着最后的定音鼓。今日查抄其家产,取贪腐之银二十万两充作军饷,留府邸田产给其家人度日,是为

  功过分明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朕不做赶尽杀绝之事,也不做是非不分之人。

  阳光从殿门涌入,在他脚下铺成一条金色的路。往后,朝廷论事,只看

  与 ,不看

  与 。 朱翊钧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有功者,哪怕是罪臣之后,朕亦会嘉奖;有过者,纵然是皇亲国戚,朕也绝不姑息!

  张四维手里的奏折

  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皇帝这番话,不仅是给张居正定调,更是给整个朝堂立了规矩 —— 从此,派系之争不再是仕途的捷径,唯有实打实的功绩,才能立足。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申时行率先跪倒,声音哽咽。紧接着,满朝文武齐刷刷地跪下,山呼万岁的声浪掀翻了殿顶的藻井,连铜鹤嘴里的香灰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张老夫人此刻正在张府的玉兰树下,听着从皇宫方向隐约传来的山呼声,缓缓打开了那个装着 帝师之章 的锦盒。阳光透过花瓣落在玉印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像儿子当年教小皇帝写字时,窗外漏进的阳光。

  儿啊, 她轻轻抚摸着玉印,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来,陛下给你公道了。

  御书房内,朱翊钧看着案头那份最终定调的谕旨,上面 功过分明 四个字被朱笔圈了又圈。小李子端来新沏的雨前龙井,茶汤里倒映着年轻帝王沉稳的脸。

  把这份谕旨抄录百份,发往各省。 朱翊钧放下朱笔,目光落在窗外抽芽的柳树上,告诉天下人,朝廷的功过簿,只认事实,不认私情。

  骆思恭进来时,手里捧着张居正的《新政续推章程》。原稿上的墨迹已有些褪色,却仍能看出临终前的颤抖。陛下,申时行大人请旨,想按此章程续推考成法,只是将

  首辅核准

  改为

  皇帝亲批

  朱翊钧接过原稿,指尖抚过 以民为本 四个字,忽然笑了:准了。告诉申大人,让他放开手脚去做,朕给他当靠山。

  春风穿过窗棂,吹动谕旨的边角,发出细碎的响。朱翊钧知道,张居正的时代彻底落幕了。那位首辅用十年的严苛与坚韧,为大明铺好了路;而他,要用 功过分明 的公正,带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太和殿的铜炉里,龙涎香依旧袅袅。但百官都明白,今日之后,朝堂的风气已变。那些藏在派系之争背后的算计,那些借着攻讦他人上位的伎俩,都将在

  二字的照妖镜下无所遁形。

  二十岁的朱翊钧,用一场平静却有力的定调,为自己的时代拉开了序幕。万历朝的功过簿,从此由他亲手书写,每一笔都将刻着

  二字,直到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