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清算的第一枪-《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太和殿的铜鹤在晨雾中泛着青灰,檐角的风铃被料峭春风吹得呜咽,像极了张府灵堂未散的哀音。朱翊钧踩着金砖上的朝露走进大殿时,百官的呼吸都屏住了 —— 新帝今日穿了明黄常服,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龙纹玉带扣反射的冷光,比三日前的玄色素服更让人胆寒。

  曾省吾站在湖广官员队列里,麻布孝服的领口还沾着坟前的泥点。他昨夜忙到三更,才把最后一批玉器装上运往苏州的货船,此刻眼皮发沉,却强撑着挺直腰板。袖袋里那张湖广总兵写的谢函还带着墨香 —— 正是这封信,能证明他挪用的军饷 “实为安抚边军”,就算陛下追问,也能搪塞过去。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李子的尖嗓划破寂静,梁上的燕巢落下几片碎泥,正砸在曾省吾脚边的朝笏上。

  吏部尚书刚要出列奏请官员任免,朱翊钧的目光已漫不经心地扫过御案。那里堆着三本奏折:一本是漕运改道的奏报,一本是江南乡试的名单,最底下那本封皮泛黄,露出 “湖广军饷” 四个字的边角,正是从东宫金匮里取来的账册。

  “湖广军饷亏空案,” 年轻帝王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棱砸在青铜鼎上,“查得怎么样了?”

  曾省吾的朝笏 “当啷” 落地,在金砖上撞出火星。他看见户部尚书王国光从队列里挪出来,青布官袍下的后背微微佝偻,手里高举的账册在晨光中晃出刺眼的白 —— 那不是他藏在苏州老宅的副本,是锦衣卫从管家床板下搜出的正本,每一页都盖着湖广按察司的朱印。

  “回陛下,” 王国光的声音比铜钟还响,震得殿角的铜壶滴漏都错了半拍,“已查实是湖广按察使曾省吾监守自盗,涉案银二十万两。” 他顿了顿,将账册翻到某一页,“万历九年冬,鞑靼犯边,曾省吾以‘犒军’为名,挪用军饷八万两,实则为其子在南京购置宅院。”

  殿内死寂如坟,连烛花爆开的声音都听得见。曾省吾看着那页账册上自己的朱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砖上的闷响,惊得阶下的石狮仿佛都抖了抖。“陛下!臣是被诬陷的!” 他扯着嗓子哭喊,官帽滚落在地,露出汗湿的发髻,“王国光与臣有旧怨,他这是挟私报复啊!”

  朱翊钧没看他,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在给这场清算敲拍子。“张先生辅政十年,” 他忽然开口,目光掠过那些低垂的头颅,“考成法整肃吏治,一条鞭法惠及万民,这些功绩,朕不会忘记。”

  曾省吾眼里猛地燃起光,连滚带爬地膝行几步:“陛下圣明!臣追随首辅推行新政,鞠躬尽瘁,怎会贪墨军饷?定是有人想借此事败坏首辅名声!”

  “但他的党羽贪赃枉法,害民误国,” 朱翊钧的声音陡然转冷,龙椅扶手上的金鳞仿佛都活了过来,“朕也不能姑息。”

  王国光适时地补充:“陛下,锦衣卫在曾府搜出白银十五万两,还有缅甸玉佛三尊,皆是军饷所购。其管家招认,曾省吾每月都要往苏州老宅运送财物,仅去年就运了十二次。”

  “不可能!” 曾省吾的指甲深深抠进金砖缝隙,“那是臣祖传的家产!是…… 是首辅赏赐的!” 他突然想起张居正临终前塞给他的那箱密信,此刻却不敢说出口 —— 那些信里,藏着比贪腐更可怕的秘密。

  朱翊钧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直直射向他:“祖传家产?曾爱卿的祖父不过是湖广巡检,何来三尊玉佛?” 他从御案下抽出一张纸,扔到曾省吾面前,“这是你写给苏州盐商的信,让他帮忙销赃,笔迹与账册上的朱批一模一样,你还要狡辩?”

  信纸在风中簌簌发抖,上面的墨迹洇着泪痕 —— 那是他去年酒后写的,本以为早已烧毁,却不知何时落入了锦衣卫手中。曾省吾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突然瘫在地上,嘴里喃喃着 “完了…… 都完了……”

  “传旨。” 朱翊钧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将那本漕运奏报拂到地上,“查抄曾省吾家产,押入刑部大牢,严刑审讯。其党羽不论职位高低,一律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侍卫上前拖人时,曾省吾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张居正也不干净!他儿子张敬修在江南强占民田!他收过辽东总兵的貂皮千张!” 这些话像淬毒的匕首,在寂静的大殿里划出刺耳的破空声。

  百官的脸色瞬间煞白,连申时行都攥紧了朝笏。谁也没想到,曾省吾竟会在朝堂上反咬张居正一口,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浑水。

  朱翊钧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却只是淡淡道:“堵住他的嘴。”

  侍卫用布巾勒住曾省吾的嘴,拖出太和殿时,他的麻布孝服被门槛勾住,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月白锦袍上绣着的暗纹仙鹤 —— 那是张居正去年赏他的,如今倒成了讽刺。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铜壶滴漏在滴答作响,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清算计时。朱翊钧看着那些面如土灰的张居正旧部,突然笑了:“诸位不必惊慌。张先生的功绩,朕不会抹杀。但谁若敢借新政之名中饱私囊,曾省吾就是榜样。”

  他弯腰捡起那本漕运奏报,用朱笔在上面批了 “准奏” 二字:“申时行,漕运改道的事,按张先生生前的规划办。”

  申时行连忙躬身:“臣遵旨。”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 陛下这是在明确表态:清算的是贪腐,不是新政,更不是要否定张居正的全部。

  退朝时,百官低着头匆匆离去,没人敢交头接耳。曾省吾被押往刑部大牢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过金水桥,飞过长安街,飞进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立刻改了段子,说曾大人如何 “白天哭灵,夜里运银”,听得茶客们拍着桌子叫好。

  “该!让他贪士兵的救命钱!” 穿短打的汉子灌了口烈酒,酒液顺着胡子滴在衣襟上,“去年冬天,我弟弟在辽东当兵,冻得掉了三根手指头,原来军饷都被这狗官贪了!”

  “还是陛下英明,” 卖花姑娘抱着竹篮走过,鬓边的茉莉花沾着晨露,“既没忘了张首辅的好,又不饶这些坏东西。”

  这些议论顺着风飘进东宫,朱翊钧正翻看骆思恭送来的密报。上面记着:张敬修把自己关在书房,砸碎了张居正留下的砚台;冯保派人去刑部打探,想从曾省吾嘴里套话;辽东总兵连夜将家中的貂皮都烧了,灰烬堆得像座小山。

  “做得好。” 他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页,将那些名字烧成灰烬,“告诉刑部,别让曾省吾死得太早。”

  骆思恭躬身:“属下明白。” 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 要让曾省吾多活几日,好钓出更多的鱼。

  朱翊钧走到窗前,望着内阁的值房。那里的炊烟刚刚升起,比往日矮了半截,像在向新帝低头。他想起三日前为张居正送葬时,曾省吾哭得几乎昏厥,那时的眼泪有多假,此刻的下场就有多惨。

  “张先生,” 他对着风中的飞絮轻声说,“你的新政,朕会接着推行。但你的人,该清算了。”

  春风卷起他的龙袍衣角,露出里面绣着的日月星辰。朱翊钧知道,这只是清算的第一枪,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枪要打响。但他不怕,因为他手里握着民心,握着律法,握着这大明江山最根本的权柄。

  刑部大牢里,曾省吾被扔进潮湿的囚室。铁链锁住脚踝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响,像在为他敲响丧钟。他看着墙缝里钻出的青苔,突然想起张居正临终前的眼神 —— 那不是担忧新政,是在警告他 “陛下心思深沉,不可不防”。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而此刻的太和殿,阳光已穿透晨雾,照在金砖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朱翊钧的御案上,那本湖广军饷的账册已被收好,取而代之的是江南乡试的名单,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名字 —— 都是寒门学子,没有一个是勋贵子弟。

  属于万历的时代,正在这清算的枪声中,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