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军器的质量门-《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文华殿的晨露还凝在铜鹤的羽翼上,朱翊钧已将一道新拟的圣旨摊在御案上。黄麻纸的边缘泛着粗糙的纤维,上面 “凡铁器需刻工匠姓名” 的朱批力透纸背,墨色深处仿佛能看见李伟采办的那些卷刃刀,在阳光下泛着灰败的光。

  “陛下,这道旨意会不会太严了?” 小李子捧着研好的朱砂,看着 “哪批出问题,斩哪批” 的字样,指尖微微发颤。军器监的工匠多是祖传的手艺,谁家没出过几件带瑕疵的铁器?真要按这规矩办,怕是半个军器监都要空了。

  朱翊钧没抬头,正用象牙笔杆轻敲着案上的铁箭 —— 这支箭是昨日从李伟那批货里挑出来的,箭头用指甲一划就掉渣,箭杆里还塞着半截朽木。“严?” 他突然笑了,将铁箭扔在地上,“当蒙古人的骑兵冲过来,士兵手里的刀突然断了,那时他们会不会觉得朕严?”

  铁箭在金砖地上弹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声响。小李子看着那卷刃的箭头,突然想起宣府兵变的奏报里写着,有个小兵的刀被蒙古人的弯刀劈成两半,连带着整只胳膊都被砍了下来。他低下头,再不敢说半个 “不” 字。

  旨意八百里加急送进军器监时,王瑾正跪在熔炉前,看着工匠们将李伟留下的最后一批铁器投进火里。通红的铁水翻滚着,映得他那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像张浸了血的纸。

  “王公公,宫里来旨了!” 小太监捧着明黄卷轴闯进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刚从锦衣卫手里接过旨意,上面 “斩哪批” 的字眼烫得他手心发疼。

  王瑾踉跄着起身,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出两道血痕也浑然不觉。展开圣旨的刹那,他眼前突然一黑 —— 去年冬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那批不合格铁甲,此刻像无数把尖刀,在他脑子里扎来扎去。

  “快!” 他猛地抓住张万石的胳膊,指节陷进老工匠粗糙的皮肉里,“把库里所有铁器都搬出来!连夜筛检!但凡有半点瑕疵,全给我熔了!”

  张万石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铁钳 “当啷” 掉在地上。军器监的库存足有三万多件,从鸟铳到铁甲,从箭簇到炮管,要在一夜之间筛检完,简直是天方夜谭。“公公,这…… 这来不及啊……”

  “来不及也得及!” 王瑾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火燎过,他指着圣旨上 “刻工匠姓名” 的字样,“你看清楚!以后每件铁器都要刻名字,出了问题要斩头的!现在不把旧账清了,将来咱们都得去阎王殿报到!”

  老工匠的脸瞬间白了。他想起自己上个月为了赶工期,让徒弟们把一批稍显单薄的铁甲送进了库房,当时想着 “对付着能用”,此刻却觉得那些铁甲上仿佛已经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正等着刀斧手来砍。

  “搬!都给我搬出来!” 张万石突然大吼一声,抓起铁钳就往库房冲。他的徒子徒孙们见状,也跟着疯了似的忙活起来。

  军器监的灯笼从黄昏亮到黎明,像一串烧不尽的火把。工匠们分成三队,一队负责搬运,一队负责敲打检验,一队负责将不合格的铁器扔进熔炉。叮当的敲击声、铁器断裂的脆响、还有偶尔响起的惊呼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惊得城墙根的野狗都不敢吠叫。

  王瑾拄着根铁钎,在库房和熔炉间来来回回地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靴底磨出了洞,却浑然不觉。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城墙时,他看着堆在熔炉边的那堆 “废料”,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 整整三成,三万件铁器里,竟有九千件不合格。

  “熔…… 都熔了……” 他声音发颤,看着张万石将一块印着 “宣府” 字样的铁甲扔进火里。那铁甲是去年冬天发往宣府的,当时李汶还夸 “王公公办事牢靠”,此刻却在火里扭曲变形,像条临死的蛇。

  张万石的手抖得厉害。他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那些铁器被扔进熔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但他知道,王瑾说得对,这些东西留在世上,就是催命符,不仅会害死士兵,还会连累整个军器监的工匠。

  “师父,您看这个!” 一个年轻工匠举着支鸟铳跑过来,枪管上赫然刻着 “张” 字 —— 那是张万石的标记。他用锤子轻轻一敲,枪管竟弯了个弧度。

  老工匠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抢过鸟铳,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它断成两截,突然老泪纵横:“造孽啊…… 真是造孽啊……”

  王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熔了好,熔了干净。从今天起,咱们军器监的铁器,要让九边的士兵用着放心,要让陛下看着安心。”

  熔炉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半个天空都红了。那些不合格的铁器在火里化为铁水,仿佛在洗去所有的贪婪与敷衍。当最后一块废铁被投进去时,王瑾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心里默默念着:“陛下,臣总算没辜负您。”

  半个月后,蓟镇的火器营。

  戚继光穿着件单衣,正站在演武场上,手里掂量着新送来的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最显眼的是刀身靠近护手的地方,刻着三个小字 ——“刘三福”。

  “这是……” 他挑了挑眉,看向送刀来的军器监小吏。

  小吏连忙躬身解释:“回戚将军,这是陛下的新规矩,每件铁器都要刻工匠姓名,出了问题能直接找到人。” 他指着刀身的刻字,“这刘三福是军器监的老工匠,手艺扎实得很。”

  戚继光笑了,拔出刀来。寒光一闪,映得他鬓角的白发都亮了。他挥刀劈向旁边的木桩,只听 “咔嚓” 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得像被尺子量过。

  “好刀!” 他赞道,又拿起一支鸟铳,对着五十步外的靶心扣动扳机。铅弹穿透靶心,在后面的土墙里嵌得很深。

  “将军您再看这个。” 小吏递过一副铁甲,甲片上刻着 “王二麻子”,“这铁甲用的是百炼钢,水火不侵,您试试。”

  戚继光拿起弓箭,对着铁甲射了一箭。箭头撞在甲片上,弹飞老远,甲片上只留下个浅浅的白印。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眼里闪着泪光。镇守蓟镇这么多年,他还是头回收到这么精良的军器。以前送来的刀,砍三棵树就卷刃;鸟铳打五发就炸膛;铁甲更是薄得像纸,一箭就能射穿。

  “陛下这招,比十道圣旨都管用。” 戚继光把刀递给亲兵,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你想想,哪个工匠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刻上去的不是名字,是良心!”

  亲兵接过刀,看着上面的 “刘三福”,用力点了点头:“将军说得是!以后咱们跟蒙古人打仗,再也不用怕家伙掉链子了!”

  演武场上的士兵们也都围了过来,争相看着新送来的军器。当他们发现每件铁器上都刻着名字时,先是惊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这下放心了!”

  “刘三福?我认识,前年给我哥打的那把刀,用到现在还锋利着呢!”

  “陛下英明!知道咱们最缺啥!”

  戚继光看着士兵们激动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自己给朝廷写过无数次奏折,请求整顿军器监,却总被 “经费不足”“工期紧张” 之类的理由搪塞。没想到,陛下用这么简单直接的方法,就解决了这个老大难问题。

  “备笔墨!” 他对亲兵说,“我要给陛下写奏报,不光要谢恩,还要请陛下把这规矩推广到九边!让所有边军都能用上好家伙!”

  亲兵刚要去取纸笔,却被戚继光叫住:“等等,再添一句 —— 请陛下给刘三福、王二麻子这些工匠赏银!他们用心造好东西,朝廷不能亏待!”

  夕阳西下时,奏报送进了京城。朱翊钧正在看军器监的月报,上面 “合格率百分之百” 的字样被红笔圈着,旁边还附着工匠们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打造的铁器数量和质量评价。

  “陛下,戚将军的奏报!” 小李子把折子递上来,脸上笑得像朵花。

  朱翊钧展开奏报,看到 “比十道圣旨都管用” 时,忍不住笑了。他想起自己刚下旨时,张居正还忧心忡忡地说 “恐工匠人人自危”,此刻看来,是他多虑了。

  “给刘三福、王二麻子这些工匠,每人赏银五两。” 朱翊钧对小李子说,“再传旨军器监,以后每月评选‘良匠’,赏银十两,记录在案,让他们的名字不仅刻在铁器上,也刻在功劳簿上。”

  小李子连忙记下,心里暗暗佩服。万岁爷这招真是高明,既用重罚震慑了奸猾之徒,又用重赏鼓励了用心做事的人,恩威并施,让人心服口服。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御案上的那支铁箭上。这支箭是新造的,箭头上刻着 “张万石”,箭杆笔直,铁镞锋利,朱翊钧用它试过,能穿透三层棉甲。

  他拿起铁箭,对着月光看。箭头的寒光里,仿佛能看见张万石在熔炉前忙碌的身影,看见刘三福在灯下打磨刀刃的专注,看见王二麻子在给铁甲淬火时的认真。

  这些人才是大明真正的脊梁。他们不像文官那样能言善辩,不像武将那样能征善战,却用自己的双手,为边关的士兵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

  “小李子,” 朱翊钧把铁箭放回案上,“明天去军器监,把朕的那把佩刀送过去,让张万石照着样子,给九边的总兵都打一把。” 他的佩刀是先帝留下的,用的是西域精铁,锋利无比。

  “奴才遵旨!” 小李子应声而去。

  朱翊钧看着案上的军器监月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军器的质量门只是开始,要让大明的根基真正稳固,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他不怕。

  因为他找到了最可靠的方法 —— 把责任落实到每个人头上,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手里的活计,关系着别人的性命,关系着江山的安危。

  就像那些刻在铁器上的名字,看似微小,却重如千钧。它们不仅是质量的保证,更是人心的纽带,连接着朝堂与边关,连接着帝王与工匠,连接着每一个为大明努力的人。

  夜色渐深,文华殿的灯还亮着。朱翊钧拿起朱笔,在军器监月报的空白处写下 “匠人用心,军器方能用命” 十个字。墨迹在纸上慢慢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映着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

  他知道,这十个字,将是大明军器永远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