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内库的 “出账”-《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内承运库的铜锁被冯保亲自用钥匙打开时,发出 “咔哒” 一声闷响,像是从沉睡中惊醒的巨兽在磨牙。三十名锦衣卫守在库门外,飞鱼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手里的绣春刀鞘底压着金砖,连呼吸都放轻了 —— 这是陛下特旨,全程监视银锭出库,不许任何人沾手。

  冯保站在库门前,看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心疼得嘴角直抽。内库的银子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每锭都铸着 “内承运库” 的字样,银面光滑得能照见人影。他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银锭,就被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拦住了。

  “冯公公,陛下有旨,银锭出库需由户部官吏点数,旁人不得触碰。” 指挥使的声音平板得像块铁板,腰间的腰牌在阳光下闪着光。

  冯保缩回手,心里暗骂这些锦衣卫不通人情,脸上却堆起假笑:“咱家就是看看,看看……” 他转向跟来的户部主簿,“王主簿,赶紧点数吧,别耽误了送饷银的时辰。”

  王主簿是王国光亲自派来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账册上用朱砂标着各军镇的欠饷数目:蓟镇七万两,宣府五万两,大同八万两,辽东十万两…… 加起来正好三十万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冯公公放心,绝不会耽误。” 王主簿示意身后的二十名小吏上前,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杆小秤和一支毛笔,“按陛下的意思,每锭银子都要过秤,登记编号,出了库门,概不负责。”

  冯保看着小吏们用象牙秤小心翼翼地称着银锭,心里像被猫爪挠着。这些银子里,有先帝留下的内帑,有江南织造局每年孝敬的 “份例银”,还有他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应急款”。原想着等陛下大婚时能风光些,没想到就这么白白送了出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王主簿,” 他凑到王主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这些银子都是足色纹银,过秤就不必了吧?耽误了送边军,咱们都担待不起。”

  王主簿头也不抬地记着账:“冯公公说笑了。陛下特意嘱咐,边军将士在寒风里守着国门,一两银子都不能少给。若是短了秤,咱家项上的脑袋可保不住。”

  冯保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吏们将银锭装进特制的木箱。木箱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外面包着铁皮,锁是工部特制的 “九转锁”,据说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押送官手里,一把在各军镇总兵手里。

  三十万两银子装了整整六十个木箱,码在库门前像座小山。冯保看着锦衣卫将木箱装上马车,车轴压得 “咯吱” 作响,心疼得差点晕过去。他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强撑着喊道:“路上小心!千万别弄丢了!”

  押送官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千户,对着冯保抱拳道:“冯公公放心,末将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把银子送到!” 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光一闪,“出发!”

  二十辆马车缓缓驶离内承运库,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冯保站在库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宫道尽头,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 他守了半辈子的内库,从未一下子出这么多银子,偏偏还是给那些 “泥腿子” 士兵。

  “公公,咱们回吧。”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手里捧着冯保的貂皮帽。秋风已经带着凉意,吹得人头皮发麻。

  冯保摇摇头,转身回了库内。空荡荡的库房里,只剩下几个装银子的空架子,显得格外冷清。他走到最里面的架子前,那里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是他偷偷存下的五千两私房银。他打开匣子,看着里面亮晶晶的银锭,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还好留了一手。” 他喃喃自语,把匣子锁好,藏到架子后面的暗格里。这是他最后的指望,说什么也不能再动了。

  三日后,蓟镇的城门下。

  李虎拄着长枪,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他的铠甲前襟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棉衣,棉衣早就被冻硬了,像块铁板贴在身上。他望着城门外那条被车轮压出深痕的土路,眼睛里布满血丝 —— 这已经是他第五天在这里等饷银了。

  “虎子,别等了。” 旁边的老兵王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户部的人说了,黄河修堤坝用了银子,饷银得再拖两个月。”

  李虎猛地转过身,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拖?怎么拖?我娘还等着银子买药,我媳妇快生了,连接生婆都请不起!再拖下去,她们娘俩都得饿死!”

  王二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冻硬的窝头,塞到李虎手里:“先垫垫吧。我那口子托人捎来的,还能顶两天。”

  李虎看着那块黑乎乎的窝头,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他来蓟镇当兵五年,欠饷的日子比发饷的日子多。去年冬天,他亲眼看见三个同乡因为没银子买棉衣,冻死在城墙上,尸体像冰块一样硬。

  “朝廷是不是忘了我们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绝望,“我们在这儿拼命,他们在京城享福……”

  “别胡说!” 王二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让百户听见,又该罚你去巡夜了。”

  李虎甩开他的手,将窝头狠狠摔在地上:“罚就罚!反正都是个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二十辆马车在骑兵的护卫下疾驰而来,车身上插着一面红旗,旗上绣着 “饷银” 两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饷银!”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城门口的士兵们瞬间沸腾起来。他们忘了寒冷,忘了饥饿,争先恐后地涌到路边,眼睛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李虎也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的幻觉。直到马车停在城门前,押送官跳下车,高声喊道:“陛下有旨,补发边军三个月欠饷,现在开始分发!”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王二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官…… 官爷,这是真的?”

  押送官笑着举起一锭银子,阳光照在银锭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当然是真的!陛下说了,士兵在边关挨冻受饿,他心里不安。特意从内库拨了银子,一分不少地发给你们!”

  “内库的银子?” 王二的眼泪 “唰” 地流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京城的方向连连磕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哭声、喊声混在一起,震得城门都在发抖。李虎看着那些银锭被一一过秤、登记,然后分到各队士兵手里,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也跟着跪了下去。

  轮到李虎领饷银时,他看着手里那锭沉甸甸的银子,上面 “内承运库” 四个字清晰可见。他用牙齿咬了咬,银锭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 是真的!不是做梦!

  “我有钱给我娘买药了!” 他抱着银子,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旁边的王二也捧着银子哭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领到足额的饷银,足够家里的老娘和孩子过个好年了。

  饷银发完时,夕阳正落在长城的垛口上,给城墙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士兵们拿着银子,有的去买棉衣,有的去打酒,有的托人给家里捎信,整个蓟镇都热闹起来,像过年一样。

  李虎把银子小心翼翼地包在布里,贴身藏好。他走到城墙上,望着远处的草原。寒风依旧凛冽,但他心里却暖烘烘的。他握紧手里的长枪,枪杆上的冰碴融化了,沾湿了他的手心。

  “陛下,您放心。” 他对着京城的方向低声说,“有俺们在,绝不让鞑子进关!”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各个军镇。大同的士兵拿到银子后,自发地在城墙上摆了香案,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辽东的将士用饷银买了新的弓箭,在雪地里操练,喊杀声震彻山谷;宣府的老兵们把银锭传给新兵看,说:“看见了吗?这是陛下给咱们的,得好好守着国门!”

  七日后,消息传回北京。

  早朝的太和殿里,气氛格外热烈。御史周弘祖出列奏道:“陛下重军饷轻私库,从内库拨银三十万两补发欠饷,此举深得军心,实乃明君所为!臣请陛下将此事载入史册,以昭示后人!”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连平日里总爱挑刺的徐阶门生都点头称赞。“陛下圣明!”“我大明有此君主,何愁边患不平!”“陛下此举,胜过千言万语!”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称赞,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这些人里,有真心赞赏的,也有见风使舵的。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边关那些士兵能过个暖冬,在乎的是长城上的狼烟能少升起几次。

  “众卿谬赞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士兵守国门,朕守士兵。这是分内之事,不必载入史册。”

  大臣们听了,更是赞叹不已。“陛下太谦虚了!”“陛下有此心,实乃万民之福!”

  站在班首的张居正,看着龙椅上那个从容淡定的少年天子,心里感慨万千。他想起三个月前,陛下还在为山东的田册发愁;想起陛下坚持要用内库银子补欠饷时的决绝;想起自己当时还担心陛下会因此得罪太后……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退朝后,张居正回到内阁,正好碰到户部侍郎王篆。王篆手里拿着各军镇送来的谢恩奏报,脸上笑开了花:“张大人,您看!蓟镇总兵说士兵们拿到饷银后,连夜操练,士气大振!辽东总兵说要给陛下送两只活老虎来,表表心意!”

  张居正接过奏报,一页页翻看。奏报上的字迹各不相同,有的刚劲有力,有的潦草随意,但字里行间都透着真挚的感激。他看到李虎的名字出现在蓟镇的奏报里,说这个士兵用饷银给母亲买了药,还请了接生婆,现在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特意给孩子取名 “朱保国”。

  “陛下虽年幼,却知孰轻孰重,比我们这些大臣都清醒。” 张居正放下奏报,对王篆叹道,“我们总想着权衡利弊,算计得失,却忘了最根本的 —— 士兵是国之根本,军心稳,天下才能稳。”

  王篆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前些日子,臣还担心用内库银子会引来非议,没想到陛下不仅没招来非议,反而得了满堂彩。这手腕,真是……” 他竖起了大拇指。

  张居正笑了笑,没再说话。他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秋高气爽,白云悠悠,像极了此刻的朝局。他知道,陛下这一步棋走得极妙 —— 用三十万两银子,既稳住了军心,又赢得了民心,还堵住了那些说新政只重税银不重边防的嘴,可谓一举三得。

  而在乾清宫里,朱翊钧正看着冯保送来的内库账册。账册上,“出银三十万两” 几个字用红笔写着,格外醒目。旁边还标注着 “剩余银七万三千两”,连零头都算得清清楚楚。

  “冯伴伴,” 朱翊钧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冯保,“剩下的银子,别再藏着掖着了。冬天快到了,给各宫的太监宫女添件棉衣,别冻着了。”

  冯保愣了愣,随即躬身道:“奴才遵旨。” 他看着陛下认真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自己总想着克扣银子,却忘了陛下连宫里的下人都记挂着。

  朱翊钧看着他退下去的背影,拿起那本账册,轻轻合上。他知道,内库的银子少了,但边关的士兵笑了;自己的私库空了,但大明的根基稳了。这笔账,怎么算都值。

  小李子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笑着说:“万岁爷,外面都在说您是圣明君主呢!连卖菜的大妈都念叨您的好呢!”

  朱翊钧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却带着回甘。“是不是明君,不是靠说的。” 他望着窗外,“得看边关的士兵能不能吃饱穿暖,得看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得看这大明的江山能不能稳如泰山。”

  小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自家万岁爷越来越有帝王的样子了。

  夕阳西下,给乾清宫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朱翊钧站在殿前的白玉栏杆旁,看着远处的角楼。那里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像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年轻的王朝正在焕发生机。

  他想起蓟镇奏报里那个叫 “朱保国” 的孩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或许,这就是他作为帝王最大的成就 —— 不是拥有多少银子,不是得到多少称赞,而是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平安喜乐,让他们的孩子能在和平的阳光下长大。

  内库的 “出账”,看似是一笔简单的支出,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大明的土地上激起层层涟漪。这涟漪里,有士兵的笑容,有百姓的希望,也有一个少年天子正在成熟的担当。

  夜色渐浓,乾清宫的灯火次第亮起。朱翊钧回到殿内,拿起那本《皇明祖训》,翻到 “军饷” 那一页。他在空白处提笔写下:“兵者,国之爪牙也。养兵者,当如养身,不可一日缺食。”

  墨迹干透时,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 —— 咚 ——”,沉稳而悠长,像在为这个平安的夜晚伴奏。

  朱翊钧放下笔,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披上了一件银色的铠甲。他知道,内库的银子还会有更多的 “出账”,但只要每一笔都用在刀刃上,用在百姓和士兵身上,这大明的国库,就会越来越充盈,这江山,就会越来越稳固。

  而那些关于 “内库出账” 的故事,也将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告诉后人:一个懂得体恤士兵、关爱百姓的君主,才能赢得天下的拥护,才能让王朝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