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冯保的 “算盘”-《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秋阳透过乾清宫的雕花窗,在金砖地上织出细碎的金网。朱翊钧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渐渐褪去稚气的少年 —— 眉骨愈发清晰,下颌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利,唯有眼底还残留着未脱的青涩。

  冯保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把象牙梳,梳齿上缠着几缕落发。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拂过湖面的风,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桌角那叠刚送来的户部账册,封皮上 “太仓银库” 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万岁爷的头发是越来越密了。” 冯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指腹摩挲着梳齿上的发丝,“奴才记得刚进宫时,您这辫子还没猫尾巴粗呢。”

  朱翊钧没接话,指尖在镜沿轻轻敲击着。铜镜里映出冯保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他太清楚这老太监的心思了 —— 自从山东的税银接连入库,冯保就三天两头往户部跑,美其名曰 “替陛下查看库银”,实则是惦记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昨儿个户部报上来,” 冯保状似无意地提起,梳子在发间缓缓游走,“太仓银库这个月又进了十二万两,加上江南和山东补缴的罚银,如今已有……” 他故意顿了顿,等着皇帝追问。

  朱翊钧从铜镜里瞥了他一眼:“有多少?”

  “足足一百七十万两!” 冯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可是万历登基以来,库银最多的一回!” 他将梳子放在桌上,双手在身前交叠,“都是陛下和张首辅推行新法的功劳,百姓安乐,国库自然充盈。”

  朱翊钧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一百七十万两,每一分都浸着江南织户的汗水,沾着山东佃农的泥垢,是张居正用考成法逼着官吏清丈田亩的成果,是骆思恭冒着风险查抄贪腐的收获,哪能容得他人随意染指?

  “冯伴伴今儿话格外多。” 朱翊钧拿起一块玉佩,系在腰间的明黄丝绦上。玉佩是和田暖玉,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朕说?”

  冯保脸上堆起更深的笑意,凑近一步,几乎把脸贴到朱翊钧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万岁爷,您明年就十四了。” 他瞟了眼铜镜里的少年,“按祖制,该筹备大婚了。”

  朱翊钧握着玉佩的手指顿了顿。大婚…… 他倒是没想过这些。每日里不是看奏折,就是和张居正讨论新政,脑子里装的全是税银、田亩、考成法,哪有功夫琢磨娶妻生子的事?

  “还早。” 他淡淡道,将玉佩塞进衣襟。

  “不早了!” 冯保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选秀、制嫁衣、修缮坤宁宫,哪样不要提前预备?尤其是那凤冠,得用东珠镶,一颗就得百两银子,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办不妥。”

  他见朱翊钧神色微动,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诱惑:“奴才去内承运库看过了,那里的银子只够日常开销。若是筹备大婚,怕是……”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得从国库挪点。”

  朱翊钧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冯保那张堆满褶子的脸上。这老太监打的好算盘 —— 借着筹备大婚的由头,从国库挪银子到内承运库,到时候左手进右手出,多少都能沾点油水。去年给李太后修慈宁宫,冯保就借着采买木料的名义,虚报了三万两,若不是张居正派人核查出来,那笔银子早就进了他的私囊。

  “大婚要多少银子?” 朱翊钧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碧螺春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却压不住冯保身上那股子铜臭味。

  冯保眼睛一亮,伸出五根手指,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怎么也得五十万两!凤冠、嫁衣、宫殿修缮,还有给百官的赏赐…… 哪样不要钱?” 他咂咂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不过这点银子对国库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朱翊钧看着他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心里冷笑。五十万两?足够给北方边军发半年军饷,能修三条黄河堤坝,能让山东千亩荒地变成良田。他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传户部尚书王国光。”

  冯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他愣了愣,试探着问:“万岁爷,这…… 这事儿跟王大人说什么?” 按他的盘算,皇帝该立刻动心,让他去和户部交涉,到时候他就能从中渔利,怎么突然要传王国光?

  “让他来算算,五十万两能做多少事。” 朱翊钧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冯伴伴不是说九牛一毛吗?朕倒要看看,这‘一毛’能让多少百姓过个好年。”

  冯保的脸 “唰” 地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这才明白,皇帝根本不是在考虑大婚,而是在敲打他!五十万两对国库来说或许不算多,但对百姓来说,却是能救命的钱。这话堵得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是…… 是奴才糊涂。” 冯保连忙躬身,头几乎要碰到地面,“奴才只想着陛下的大婚,没考虑到百姓……”

  朱翊钧没理会他的辩解,径直走向殿外。小李子连忙跟上,看着冯保那副灰溜溜的样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他早就看这老太监不顺眼了,仗着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处处插手朝政,这下总算撞到枪口上了。

  户部尚书王国光来得很快,身上还带着风尘气。他刚从通州粮仓回来,手里还攥着粮仓的清册,见到朱翊钧,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王大人来得正好。” 朱翊钧指着殿内的椅子,“坐下说。” 他拿起冯保刚才偷看的账册,“冯伴伴说,朕大婚需要五十万两,你觉得这笔钱该从哪出?”

  王国光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冯保。冯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王国光是个老狐狸,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拱手道:“陛下大婚乃国之大事,理当从国库支取。只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如今北方各省刚推行新法,百姓尚未完全安定,若骤然动用五十万两,怕是会影响后续的水利、军饷支出。”

  “王大人说得是。” 朱翊钧赞许地点点头,将账册推给他,“你算算,五十万两能做多少实事。”

  王国光拿起账册,从袖中取出算盘,“噼里啪啦” 地打了起来。算珠碰撞的脆响在殿内回荡,冯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被人用针扎着一样。

  “回陛下,” 片刻后,王国光放下算盘,“五十万两若用于黄河修缮,可加固三百里堤坝,保沿岸五县百姓无虞;若用于军饷,可补足北方边军一年的粮饷,让士兵再无冻饿之虞;若用于春耕,可购买稻种十万石,分给山东、河南的灾民,明年至少能多收粮三十万石。”

  他每说一句,朱翊钧的目光就冷一分。冯保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官服。

  “冯伴伴听到了?” 朱翊钧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刀般射向冯保,“你口中的‘九牛一毛’,能救沿岸五县百姓,能让边军吃饱穿暖,能让灾民明年有饭吃!”

  冯保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鼠目寸光!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的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朱翊钧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怜悯。这老太监跟着自己多年,仗着是潜邸旧人,平日里贪些小便宜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打起国库的主意,若不严惩,日后怕是会有更多人效仿。

  “内承运库的银子,” 朱翊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往后,每月由王国光核查一次,若有不明支出,直接报给朕和张首辅。”

  王国光躬身领旨:“臣遵旨。”

  “冯保,” 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罚你半年月钱,去慈宁宫给太后抄《女诫》一百遍。什么时候明白‘节用而爱人’的道理,什么时候再回司礼监当差。”

  冯保如蒙大赦,连声道:“谢陛下恩典!奴才遵旨!” 他爬起来时,腿都在打颤,哪里还有刚才的得意洋洋?

  王国光看着冯保仓皇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佩服。陛下年纪虽轻,却深知国库的重要性,更懂得制衡宦官,这手段比前朝那些昏君高明多了。

  “王大人,” 朱翊钧拿起账册,“大婚的事暂且搁置。你把这五十万两拨下去,一半用于黄河修缮,一半给北方边军补发粮饷。”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张瀚在山东多买些稻种,明年开春免费发给佃农。”

  “臣遵旨!” 王国光躬身应道,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原本还担心皇帝会被冯保说动,没想到陛下不仅没同意,反而把银子用在了正途上,看来这新法是真的深入陛下心了。

  朱翊钧看着王国光离去的背影,走到窗前。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他知道,冯保的算盘虽然落空了,但这只是开始。随着国库越来越充盈,盯着这些银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有宦官,有宗室,甚至可能有…… 张居正。

  他想起前几日和张居正讨论山东税银时,首辅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掌控欲。或许现在的 “君臣同心” 只是表象,一旦触及到核心利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李子,” 朱翊钧轻声道,“去把《皇明祖训》找来。”

  小李子连忙应道:“是。”

  朱翊钧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心里清楚,他不仅要守住国库的银子,更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新政成果。无论是冯保这样的宦官,还是徐阶那样的旧臣,谁要是敢动歪心思,他都不会手软。

  慈宁宫里,冯保正跪在案前,一笔一划地抄着《女诫》。狼毫笔在宣纸上留下工整的字迹,心里却把王国光骂了千百遍。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为了陛下的大婚着想,怎么就落得个抄书的下场?

  “冯伴伴,这字写得不错啊。” 李太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冯保手一抖,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难看的黑点。

  “太后饶命!” 冯保连忙磕头,“奴才不是故意的……”

  李太后拿起他抄的《女诫》,目光落在 “节用而爱人” 那一行。她早就听说了冯保想从国库挪银子的事,心里正憋着气。“陛下罚你抄书,是想让你明白,这天下的银子不是用来挥霍的,是用来养百姓的。” 她将纸放在案上,“你跟着陛下这么多年,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冯保连连点头:“奴才明白!奴才再也不敢了!”

  李太后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宦官专权是前朝的教训,她绝不能让万历朝重蹈覆辙。“好好抄吧。” 她转身离去,“抄不完不许吃饭。”

  冯保看着李太后离去的背影,拿起狼毫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触怒了陛下和太后,若再不知收敛,怕是连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内阁值房里,张居正正在看王国光送来的奏报。当看到 “陛下将五十万两用于黄河修缮和边军粮饷” 时,他忍不住抚掌赞叹:“陛下圣明!”

  书吏在一旁笑道:“听说冯公公想劝陛下挪银子筹备大婚,被陛下狠狠训斥了一顿,还被罚去抄《女诫》呢。”

  张居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就知道陛下不会被冯保说动,这孩子心里装着的是天下百姓,不是儿女情长。“看来咱们的陛下是真的长大了。” 他拿起奏本,在上面批了个 “准” 字,“让王国光抓紧办,别耽误了工期。”

  “是。” 书吏躬身应道。

  张居正看着窗外那片灿烂的秋阳,心里涌起一阵欣慰。或许,这大明的未来,真的能如他所愿,在陛下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清明。

  而乾清宫里,朱翊钧正翻看着《皇明祖训》。泛黄的纸页上,“宦官不得干政” 几个字格外醒目。他知道,要想让新法继续推行下去,不仅要制衡文官集团,更要管住身边的宦官。

  冯保的算盘虽然落空了,但这提醒了他 —— 权力是把双刃剑,既能用来推行新政,也能滋生腐败。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夕阳西下,给紫禁城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朱翊钧合上《皇明祖训》,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年眼神坚定,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还很重,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他不怕。因为他明白,守住国库的银子,就是守住百姓的希望;守住新法的成果,就是守住大明的未来。

  而那些像冯保一样打着歪算盘的人,不过是他帝王路上的绊脚石,踢开便是。

  夜色渐浓,乾清宫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颗颗明亮的星,照亮了这深宫里的权谋与坚守,也照亮了那个少年天子心中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