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富户捐粮的提议-《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清晨的太和殿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暑气里,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有气无力,烟气在梁柱间打着旋,像殿内官员们纠结的心思。山东蝗灾的奏报摊在御案中央,朱翊钧的指尖在 “逃荒者逾万”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桑皮纸被按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能透过纸张摸到那些灾民枯槁的手指。

  “都说说吧。” 朱翊钧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让殿内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自昨日将山东奏折发下廷议,朝堂就分成了两派:户部尚书李幼滋为首的 “节流派”,主张从边军粮里匀出十万石;而以兵部尚书方逢时为首的 “强硬派”,则坚持边军粮一粒不能动,提议加征江南盐税。两派吵了整整一个时辰,唾沫星子溅得案上的奏报都湿了边角。

  李幼滋矮胖的身子往前挪了挪,深蓝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发出窸窣的声响:“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边军虽重要,可山东灾民若成了流寇,那就是心腹之患!从边军粮里暂借十万石,秋收后再补上,定不会误事。”

  “误事?” 方逢时猛地出列,腰间的玉带撞得叮当作响,“李大人可知鞑靼骑兵离宣府只有百里?若军粮短缺,士兵哗变,谁来担这个责?依臣看,该加征江南盐税,那些盐商富得流油,拿出十万石粮不过九牛一毛!”

  “加征盐税?” 户科给事中张问达立刻反驳,他是江南人,最听不得加税二字,“方大人可知江南盐税已比隆庆年间重了三成?再加税,怕是要逼得盐商罢市了!”

  殿内瞬间又吵成了一锅粥,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朱翊钧端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这幕闹剧,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 这些饱读诗书的大臣,讨论的不是如何救民,而是如何把麻烦推给别人。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碧色的茶汤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里,有王老实泣血的眼睛,有山东奏折里 “啃树皮” 三个字,还有昨夜骆思恭密报里附的画 —— 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正把怀里的孩子往富户的粮仓外塞。

  “都静一静。”

  朱翊钧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入沸水,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身上,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 谁也没指望这个九岁的皇帝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朱翊钧放下茶盏,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官员:“让富户捐粮,官府记功,如何?”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李幼滋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方逢时的手还按在腰间的玉带上,僵在原地;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张居正,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落在朱翊钧脸上。

  “陛下的意思是……” 张问达迟疑着开口,仿佛没听清这石破天惊的提议。

  “字面意思。” 朱翊钧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山东的富户,家里粮仓堆得满当当的,让他们捐些粮食出来,官府给他们记上一功。既不用动边军的粮,也不用加百姓的税,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居正率先回过神,眉头紧紧蹙起,深蓝色的蟒袍在晨光中泛出冷光:“陛下,富户恐不情愿。自嘉靖以来,灾年劝捐十有八九会变成强征,最后闹得民怨沸腾,得不偿失。”

  他说的是实话。嘉靖三十四年关中大旱,官府强令富户捐粮,结果西安富户联合起来罢市,还放火烧了县衙,最后不得不派兵镇压,闹得沸沸扬扬。

  “那就给他们好处。” 朱翊钧伸出白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声音清脆得像算盘珠子碰撞,“捐粮百石,免徭役一年;捐粮五百石,免徭役三年,再由官府送块‘乐善好施’的匾额;捐粮千石,除了免徭役,再给个‘义民’的牌子,见了知县不用下跪,能平起平坐。”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提议太颠覆了 —— 历来只有百姓求着官员,哪有官员给百姓 “平起平坐” 的好处?

  “陛下,” 礼部尚书徐学谟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义民’虽无品级,却也是朝廷恩典,怎能轻易赐给商贾富户?这不合礼制!”

  “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徐学谟身上,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执拗,“让富户拿出粮食救万民,换个不用下跪的体面,难道不比让他们守着粮食看着百姓饿死强?徐大人觉得,是礼制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徐学谟被问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殿内的黄纱帘轻轻晃动了一下,李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钧儿这法子好。既救了急,又不用动国库,还能让富户得个体面,算得上是三全其美。”

  有了太后的金口玉言,殿内的气氛顿时变了。刚才还犹豫不决的官员们,脸上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太后娘娘圣明!”

  “陛下的法子高明!”

  “富户若能捐粮,实乃国之幸事!”

  张居正看着风向突变,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是反对劝捐,只是觉得陛下把 “义民” 牌子抬得太高,甚至能与知县平起平坐,这简直是动摇了尊卑有序的根基。“陛下,” 他再次出列,语气带着一丝恳切,“‘义民’见知县不跪,恐会乱了地方规矩。富户一旦有了恃无恐,怕是会欺压百姓,反倒不美。”

  朱翊钧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先生放心,这‘义民’牌子只在赈灾期间有效,灾情一过,规矩照旧。而且,若有富户敢仗着牌子欺压百姓,一经查实,不仅收回牌子,还要加倍追缴捐粮,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明亮:“先生不是常说,百姓富了,国家才能富吗?现在国家有难,该让他们帮一把了。他们帮了国家,国家给他们体面,这才是相辅相成的道理。”

  这句话正好戳在张居正的软肋上。“藏富于民” 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此刻被陛下用来反驳他的顾虑,竟让他一时语塞。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沉默的样子,心里清楚,这位首辅大人不是真的反对,只是习惯了凡事都按部就班,怕出乱子。他需要再推一把。

  “张先生,” 朱翊钧的语气放柔和了些,“您总说要‘因时制宜’。现在山东的灾情,就容不得我们按部就班了。让富户捐粮,或许会有风险,但总比看着灾民饿死、流寇四起强,不是吗?”

  张居正看着御座上的少年天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孩子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孺慕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决断力,像柄刚开刃的剑,虽然稚嫩,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锋芒。他想起这半年来陛下的变化:从裁汰宫人到关注军户,从拆解会典到如今提出富户捐粮,每一步都出人意料,却又都切中要害。

  “臣…… 臣遵旨。” 张居正最终躬身领旨,深蓝色的蟒袍在晨光中微微起伏。

  朱翊钧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那就这么定了。传旨山东巡抚,让他立刻联合地方官,张贴告示,晓谕富户。凡捐粮者,按数记功,朝廷绝不食言。”

  “臣遵旨!” 李幼滋连忙出列领旨,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团 —— 不用动国库,不用加赋税,还能解决灾情,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殿内的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片喜气洋洋。仿佛只要富户一捐粮,山东的蝗灾就能立刻解决。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幕,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富户会不会乖乖捐粮?地方官会不会借机盘剥?“义民” 牌子会不会真的引发乱象?这些都是未知数。

  但他必须这么做。就像拆解《大明会典》时明白的道理,祖宗的规矩救不了眼前的灾,只有打破常规,才能找到活路。

  退朝后,朱翊钧在暖阁召见了骆思恭。

  “陛下,山东的富户多是士绅之家,有些还是朝中官员的亲属,恐怕……” 骆思恭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 这些人盘根错节,未必会买朝廷的账。

  “所以才要给他们好处,还要给他们规矩。” 朱翊钧拿起案上的告示草稿,上面详细写着捐粮的等级和对应的奖励,“你派些精干的人手,悄悄去山东盯着。若有富户抗捐,或是地方官徇私舞弊,立刻报给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厉:“记住,无论是谁,敢在赈灾粮上动手脚,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臣遵旨!” 骆思恭躬身领旨,玄色的飞鱼服在晨光中泛出冷光。

  看着骆思恭离去的背影,朱翊钧走到窗前。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火红的花瓣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他想起山东奏折里的描述,蝗虫飞过的地方,寸草不生,赤地千里。但他相信,只要有人肯伸出援手,只要朝廷的政策得当,再荒凉的土地,也能重新长出庄稼。

  “小李子,” 朱翊钧突然说,“去把《农桑辑要》拿来,朕要再看看治蝗的法子。”

  “是!” 小李子连忙应道。

  朱翊钧翻开《农桑辑要》,指尖划过 “蝗灾之后,补种荞麦” 几个字。荞麦生长期短,耐贫瘠,或许能让山东的灾民在灾后有个收成。他拿起朱笔,在旁边写下:“传谕山东,灾后补种荞麦,种子由朝廷调拨。”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富户捐粮只是应急,真正要让百姓活下去,还得靠土地,靠耕种,靠他们自己的双手。

  暖阁外的阳光越来越烈,照在朱翊钧的脸上,映出少年人特有的红润。他知道,富户捐粮的提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无数的困难在等着他。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是这天下百姓的君主。只要能让百姓活下去,再难的路,他也会走下去。

  几天后,山东巡抚的奏报传到了京师,说告示张贴后,已有不少富户表示愿意捐粮,其中最大的一笔来自济南府的刘姓富户,一次性捐了五千石。朱翊钧看到奏报时,正在给李太后请安。

  “看来钧儿的法子真管用。” 李太后笑着说,手里的佛珠转得格外轻快。

  “还是母后支持的好。” 朱翊钧笑着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石榴花红得像火。他知道,这个夏天还很长,山东的灾情也还没结束,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而他,也会在这场又一场的考验中,慢慢长大,慢慢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君主,如何守护好这大明的江山和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