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门缝里的呼吸声-《民国谍影:真实之眼》

  蒸汽管道在墙壁内发出沉闷的低吼,就像被囚禁的巨兽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

  林默能感觉到脚下混凝土地板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这股力量沿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最终汇聚到他紧盯着压力表的手指尖。

  表盘的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指针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固执地颤抖,仿佛在诉说着这台老旧锅炉早已不堪重负的疲惫。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那份签着工程部主管潦草字迹的《B区通风系统例行检修令》,每一个字都印在了脑海里。

  这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攻城锤。

  程兰昨夜花了三个小时,绕过市政工务局的四道数字防火墙,才把这份伪造的批文嵌入他们的内部审批系统,让它看起来就像是走了三个星期的常规流程一样天衣无缝。

  理由很简单,却也最难被驳斥——安全。

  近期频发的设备过热故障,足以让任何一个不愿承担责任的官僚在“例行检修”的条目上盖下橡皮图章。

  在真实之眼中,这条通往锅炉房尽头的阴暗走廊,被三条清晰的暗红色轨迹线分割开来。

  那是整栋审计总署大楼里为数不多的监控死角,是陈旧的设计与后添的设备之间无法弥合的缝隙。

  其中最长的一条,像一条干涸的河床,蜿蜒着直通B407房间外侧那口几乎被人遗忘的通风竖井。

  他从工具包的夹层里摸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碳膜贴片,指尖能感受到它冰凉而光滑的质感。

  这是程兰的杰作,一个可以在不破坏任何物理结构的前提下,将墙体另一侧最微弱的声波转化为清晰音频信号的共振拾音器。

  林默深吸一口混杂着机油与铁锈味的空气。

  他知道,打字间那幽灵般的活动时间是凌晨四点,现在早已人去楼空。

  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能以“公务”身份,光明正大地踏入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区的周边地带。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这次勘察,下一次申请至少要等到七十二小时之后,而这漫长的等待足以让任何风吹草动都演变成无法预料的变数。

  上午九点十四分,B区保密打字间外的走廊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

  林默领着两名头戴安全帽、身穿蓝色工装的“火种”成员,熟练地用撬棍打开了通风竖井厚重的铁栅格检修口。

  他们伪装得天衣无缝,工具箱里甚至还塞了几瓶润滑油和替换用的螺丝,散发着一股令人信服的专业气息。

  “左手边有压力传感器,保持身体紧贴右侧管壁。”程兰的声音通过微型骨传导耳机直接传入林默的颅腔,清晰而冷静,不带一丝情感,“前方十米右转,注意脚下,有红外绊线——绕行下方那条废弃的排水槽。”

  管道内壁粗糙冰冷,回音将他们挪动的声响放大又扭曲,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在程兰的精准指引下,他们像三只训练有素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攀爬到了B407房间的正上方。

  林默对着下方做了个手势,一名队员立刻递上工具。

  他小心翼翼地旋开检修盖板的四颗螺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拆解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把那枚碳膜拾音器顺着一根细不可见的特制金属丝缓缓放下,直到它轻轻贴在通风管道的底部,正对着B407的天花板。

  数秒钟的静默后,耳机里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尖拂过一本旧书的纸页,紧接着是钢笔笔尖划过稿纸时那种特有的、带着纤维摩擦感的沙沙声。

  然而,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下方的房间里却只泛着一层微弱的绿光——那是生命能量沉寂的颜色,代表着空间内没有任何活物。

  无人。

  这个矛盾的结论让林默的眉头瞬间锁紧。

  但就在此时,拾音器捕捉到了一段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极具规律的异常节奏。

  咚……咚……咚……每隔整整三十七秒,地板就会传来一次极其轻微的震动,力道很小,频率却稳定得像节拍器。

  声音的源头,仿佛是某个人用左脚的脚跟在无意识地、轻轻地叩击地面。

  程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异:“波形特征分析完毕。这不是任何自动设备能发出的声音,这是人类在深度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根据声波定位和衰减模型反推,这个动作的发力点……十年间,从未偏离过三厘米的范围。”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门虽然紧闭,房间里也确实“没有活人”,但那里却住着一个已经存在了十年的“活习惯”。

  一个比任何警卫都更加忠于职守的幽灵。

  下午两点三十六分,审计总署三楼的档案科。

  复印机正发出单调的嗡鸣。

  林默把一份刚刚复印好的文件随手放在机器的出纸盘上,文件封皮上用加粗黑体字标注着“B13区原始勤务日志备份(1988 - 1992)”。

  他看了一眼腕表,然后像是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匆匆转身离开,把那份“遗落”的文件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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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档案科的监控画面中,一个身材佝偻、始终戴着口罩的老文书快步走到复印机前。

  他左右看了一眼,迅速拿起那份文件塞进自己的公文包,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去。

  此人正是林默档案里代号为“墨鸦”的目标。

  “他上钩了。”程兰的声音在林默的办公室里响起,“正在朝地下层移动。目标路径……偏离B407,他拐进了地下二层的废弃电报室。”

  “果然。”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在报信。但用的是一条我们已经监听了整整三年的备用线路。他还以为那是他最后的保险。”他拿起办公桌上那台黑色的内部专线话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那头是南市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

  “告诉老周,今晚准备一口最窄的杉木棺材。”林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棺盖上用朱砂写四个字:墨鸦归巢。”

  一阵风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挤了进来,吹动了桌上那张上午用过的检修令。

  其中一行被红笔额外圈出的备注在风中微微颤动,字迹刚劲有力:“B407门锁锈蚀严重,结构老化,有安全隐患,建议即刻更换。”——那是林默在提交报告前,亲手添加的最后一句备注。

  夜色渐深,审计总署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整座城市陷入沉睡。

  林默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脚下如棋盘般的街道。

  墨鸦是棋子,是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而那扇门后的“活习惯”,才是真正的对手。

  今夜,这盘下了十年的棋,终于到了将军的时刻。

  钟表的指针无声地滑向黎明,指向南市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那里,有人正在等待一口尚未填满的棺材,以及一个注定无法归巢的“墨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