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哪有如何!-《大明:骂八股怼老朱,你不要命了》

  朱元璋的思绪,在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

  江山初定。

  那是一个深夜,他与刘伯温、李善长等人彻夜未眠。

  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让天下读书人,真正地为己所用,永绝后患。

  历朝历代,文人造反,十年不成。

  但文人那张嘴,那支笔,却能动摇国本,搅乱人心。

  刘伯温当时抚着长须,眼神深邃。

  “陛下,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设一煌煌大道,让他们看得到希望,耗尽其心血,磨平其棱角。”

  “如此,则天下士子,尽入吾彀中矣。”

  于是,便有了八股。

  用最死板的格式,去束缚最活跃的思想。

  用最狭隘的经义,去消耗最旺盛的精力。

  这,才是八股取士最深层的目的。

  一个他从未与外人道也,甚至从未与太子朱标完全挑明的,帝王心术。

  他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他一同埋入皇陵。

  可今天。

  就在此刻。

  被一个区区六品的礼部郎中,当着他儿子的面,赤裸裸地,一字不差地,给捅了出来。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扒光了,放在青天白日下,任人围观。

  羞恼。

  惊骇。

  最终,尽数化为了一股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此子,看得太透。

  此子,留不得!

  这念头一起,朱元璋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身侧,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动了。

  毛骧。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对皇帝情绪的感知,比御膳房的狗对肉骨头的嗅觉还要灵敏。

  他几乎是在朱元璋杀心起的瞬间,就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没有丝毫犹豫,毛骧向前一步,微微躬身。

  “锵”的一声轻鸣,在寂静的暖阁中格外刺耳。

  他腰间的绣春刀,已然出鞘寸许,刀刃上寒光一闪,映出了他毫无感情的眸子。

  他甚至没有请示,因为他知道,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微不可查的肌肉抽动,就是最高命令。

  只需要朱元璋一个点头。

  下一刻,他就能让另一头的那个年轻人,血溅当场。

  然而,朱元璋却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布满老茧,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退下。”

  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毛骧心头一凛,却没有任何疑问,动作行云流水。

  那把绣春刀悄无声息地归入鞘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他躬着身,退回原位。

  朱元璋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钉在铜镜上。

  他确实想杀了顾明。

  立刻,马上。

  可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嘶吼。

  让他说下去!

  咱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

  既想毁了这个看透自己的人,又抑制不住地想知道,他到底看透了多少。

  “把耳朵堵上。”

  朱元璋头也不回地对毛骧吩咐道。

  毛骧再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听。

  皇帝不想让他听到的东西,他一个字都不会听。

  内堂里。

  顾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看着面无人色的朱标,继续自己的“授课”。

  “殿下,思想上的禁锢,还只是其一。”

  “八股取士的第二个弊端,便是它考试内容与形式的极度僵化。”

  顾明伸出两根手指。

  “四书五经,圣人言论,自然是好的。”

  “可科举只考这些,而且只让考生按照固定的格式去阐述,不许有半点自己的见解。”

  “这就好比,我们明明有满汉全席,却只准吃一道菜。”

  “还必须按照规定的顺序,用规定的餐具,一口都不能错。”

  “久而久之,会发生什么?”

  “无数人为了这一条路,皓首穷经,从垂髫小儿读到白发苍苍,最终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落得个倾家荡产,潦倒一生的下场。”

  “这不仅仅是个人与家庭的悲剧,更是国家的悲剧!”

  顾明痛心疾首地说道。

  “因为所有最聪明的大脑,都被吸引到了这条狭窄的独木桥上!”

  “算学、格物、水利、农桑……这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因为不考,便无人问津!”

  “文人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长此以往,我大明拿什么去开疆拓土?拿什么去发展民生?”

  “靠之乎者也吗?”

  “靠引经据典吗?”

  “不,靠的是坚船利炮,靠的是精耕细作,靠的是通达算学!”

  “而这些,八股文,都不会教!”

  顾明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朱标脸上了。

  “其三,也是最现实的一个弊端!”

  “那就是通过八股考上来的士子,绝大多数,根本不具备为官理政的基本素养!”

  朱标下意识地想反驳,却被顾明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殿下,您设想一下。”

  “一位新科进士,苦读二十年,终于金榜题名,被授予一县县令。”

  “他到任之后,会遇到什么?”

  顾明自问自答。

  “他会遇到一桩人命案子。”

  “可他除了会引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根本不知道如何勘验现场,如何审讯疑犯,如何寻找证据。”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依赖县衙里的刑名师爷!”

  “他又会遇到一桩账目亏空。”

  “可他除了能写一手漂亮的八股文章,连算盘都拨不明白,更别提什么复式记账法。”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依赖县衙里的钱谷师爷!”

  “最可怕的是什么?”

  顾明一字一顿,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他甚至连我大明最基本的法律,《大明律》,都背不全!”

  “遇到事情,还要去问自己的幕僚,这事儿到底合不合法!”

  “殿下,您想想,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官员,不懂断案,不懂算账,甚至不懂国法!”

  “他们空有圣贤文章,却无半点实干之能。”

  “到了地方上,政务尽数被那些不入流的吏员、师爷所把持!”

  “这,就是八股取士,为我大明埋下的,最深,最可怕的隐患!”

  暖阁中。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那是一种僵硬的,铁青的颜色。

  尤其是听到顾明说,那些新科进士连《大明律》都背不全的时候,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大明律》!

  那是他耗费了多少心血,亲手编纂,亲手修订的法典!

  他自认为这是留给子孙后代,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可他亲手选拔出来的栋梁之才,竟然对它一无所知?

  还要去问那些来路不明的“师爷”?

  那咱辛辛苦苦建立的朝廷法度,岂不成了摆设?

  咱选上来的官,岂不都成了被架空的傀儡?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朱元璋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

  咱真的做错了?

  然而,内堂里的朱标,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心思却渐渐转了过来。

  他承认,顾明说的这些弊端,都存在。

  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可……那又如何?

  与皇权的稳固,与大明江山的万世一系相比,这些弊端,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

  文人的思想被禁锢了?

  禁锢了好啊!

  只知道歌功颂德的,总比一群思想活跃,天天想着“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要好管理。

  士子们缺乏当官的素养?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以慢慢学嘛。

  朝廷可以给他们配备有经验的佐官,等他们历练几年,自然就熟悉政务了。

  最关键的一点,八股取士,能确保选上来的人,是对皇权,对大明,绝对忠诚的。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其他的所有弊端,都可以忽略,都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