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石牢交锋-《十世烬,彼岸诏》

  乾珘是在一阵裂骨般的头痛中惊醒的。

  最先感知到的是触感 —— 身下是整块玄武岩凿刻的石床,表面未经打磨,粗糙的石粒硌着脊背,混着稻草的霉味钻进鼻腔。他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石壁冰凉刺骨,像是刚从暗河里捞出来的石头。石牢顶端的透气窗只有巴掌大小,此刻漏进一缕极淡的天光,斜斜地落在地面,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让他看清了这间囚室的全貌。

  这石牢是苗疆禁地的 “镇邪牢”,专为关押触犯族规的重犯或危险外客而建。四壁由青黑色的玄武岩砌成,每块石头上都刻着细密的 “驱邪蛊纹”—— 纹路呈螺旋状,是用 “蛊虫齿刀” 一点点凿出来的,据说能压制囚徒体内的邪气,也能防止外部蛊虫靠近。牢门是三尺厚的楠木制成,外面裹着一层铜皮,铜皮上镶嵌着七颗 “镇石”,对应苗族的七大神灵,门栏处还嵌着一道银线,银线里裹着 “避魂蛊” 的虫卵,一旦有生人靠近,虫卵就会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

  乾珘撑着石床坐起身,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指腹触到的皮肤还带着一丝残留的灼热 —— 那是昨夜圣蝶净化邪气时留下的痕迹。记忆像是被搅乱的墨汁,混乱地涌进脑海:祭坛上跳动的圣火、玄黑苗裙的素白身影、那双左蓝右紫的异瞳,还有最后扑来的幽蓝蝶光,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边黑暗。

  “云岫……” 他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两个字刚出口,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悸痛,不是头痛的延续,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牵引感的疼,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正牵着他的心脏往某个方向拉扯。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牢门。楠木门外站着两名苗兵,都是一身黑色皮甲,皮甲的肩甲处缝着银质的蛊纹饰片,腰间系着镶铜的革带,革带上挂着三样东西 —— 苗刀、蛊囊、铜哨。苗刀的刀鞘是黑檀木所制,刀柄缠着暗红色的麻绳,绳结里藏着 “破邪蛊” 的幼虫;蛊囊是用羊皮制成的,分三层,分别装着 “绊脚蛊”“麻痹蛊”“追踪蛊”,囊口用银线缝着,防止蛊虫外逃;铜哨则是用成年山魈的指骨制成,吹出来的声音能召唤附近的守卫。

  两名苗兵察觉到他醒了,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的脸上涂着淡褐色的 “守牢纹”,是用艾草汁混合朱砂画的,据说能抵御外客的邪气,眼神里满是警惕,像是在看一头随时可能发狂的猛兽。

  乾珘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石床到牢门不过五步距离,他却走得跌跌撞撞,每一步都牵扯着头痛,也让心口的悸痛更明显了些。他走到牢门边,双手抓住楠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喂!你们圣女呢?纳兰云岫在哪?”

  左侧的苗兵皱了皱眉,伸手按住腰间的铜哨,却没有吹响,只是用生硬的中原话回道:“圣女事务繁忙,岂是你这外客能随意召见的?安分待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 乾珘冷笑一声,头痛让他的脾气更躁了些,“本王乃大晟朝亲王,你们竟敢将本王关在此处?若传出去,你们苗疆担待得起吗?”

  右侧的苗兵眼神一厉,手按在了苗刀刀柄上,刀鞘与刀柄碰撞,发出 “铮” 的轻响:“此处是苗疆禁地,只讲苗疆律法,不论你们中原的亲王郡王!昨夜你擅闯火神祭,惊扰神灵,按族规本该剜去双目、献祭蛊虫,是圣女开恩才留你性命,休要不知好歹!”

  乾珘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自幼在大晟皇宫长大,何时受过这般呵斥?可转念一想,昨夜确实是自己冲动闯了祭典,若真按苗疆律法处置,恐怕后果更严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缓和了些:“本王知道昨夜唐突了,只求见圣女一面,当面道歉。还请两位通融。”

  两名苗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他们虽忠于苗疆,却也知道乾珘的身份特殊 —— 大晟朝与苗疆虽有隔阂,却从未正式开战,若真伤了这位亲王,恐怕会引来中原铁骑。左侧的苗兵刚想开口,却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石牢外的通道传来,伴随着巫杖敲击石板的 “笃笃” 声。

  “王爷,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楠木门外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乾珘抬头望去,只见乌辰正站在牢门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巫袍,袍角绣着细密的 “水蛊纹”,每一针都是用蛊丝绣的,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腰间系着一根镶银的革带,革带上挂着三个蛊囊,分别绣着 “清灵”“测水”“驱邪” 的字样,手里握着的巫杖比平日更显沉重 —— 杖头的水蛊晶是百年水蛊凝结而成,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蓝光,显然是刚用过蛊术,还未完全平复。

  乌辰的脸色比昨日更显凝重,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他隔着楠木栏杆看着乾珘,眼神复杂,既有对 “外客闯祭” 的愤怒,也有对当前局势的忧虑。

  乾珘扶着栏杆,努力让自己站稳,头痛依旧剧烈,却还是强撑着问道:“大巫师?这里是何处?云岫…… 圣女她何在?”

  “此处是苗疆禁地的镇邪牢。” 乌辰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苗疆《禁律》第三章第七条,擅闯神圣祭典、惊扰神灵者,杖责五十、罚守圣泉三月;若引发灾祸,需献祭本命蛊以谢罪。王爷昨夜之举,已触犯禁律,是圣女念及两国邦交,暂留你性命,未施刑罚。”

  乾珘的心猛地一沉。他虽不懂苗疆律法,却也听出了 “献祭本命蛊” 的严重性 —— 昨夜在祭坛上,他见过苗巫用本命蛊施法,那蛊虫与主人心神相连,若献祭,主人轻则重伤,重则殒命。他想起昨夜自己冲向云岫时的疯狂,心里涌起一阵懊恼,却又被更强烈的急切取代:“本王…… 是我唐突了。但我必须见她!我有话要对她说!”

  乌辰摇了摇头,巫杖在石板上轻轻一顿,发出 “笃” 的闷响:“圣女此刻无暇见你。寨中出了大事,圣泉被污,她已前往泉脉深处探查。”

  “圣泉被污?” 乾珘一愣,随即联想到昨夜祭坛的混乱,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抓住栏杆,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莫非是因我…… 因我闯祭惊扰了神灵,才让圣泉遭难?”

  乌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用巫杖的杖尾挑起地上的一缕稻草。稻草上沾着一点黑色的污渍,是昨夜乾珘昏迷时,从他衣袍上掉落的 —— 那是祭坛圣火灼烧后的灰烬,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邪气。他将稻草凑到鼻尖闻了闻,水蛊晶的蓝光又亮了几分:“昨夜祭典,圣火本应顺着‘地脉引’渗入地下,滋养圣泉泉脉。可你突然闯入,圣蝶为净化你身上的邪气,强行中断了圣火引脉,导致地脉气息逆冲,引动了地下的幽蚀之气 —— 圣泉被污,与你脱不了干系。”

  “幽蚀之气?” 乾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从乌辰的语气里听出了恐惧,“那是什么?会伤到云岫吗?”

  “幽蚀之气是苗疆最古老的邪气,藏在地脉深处,能侵蚀万物、乱人心智。” 乌辰的声音沉了下去,巫杖上的水蛊晶蓝光渐渐黯淡,“历代圣女守护苗疆,其中一项职责就是加固幽蚀之气的封印。如今封印松动,邪气外溢污染圣泉,圣女需深入泉脉核心探查,稍有不慎,便会被邪气反噬。”

  乾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云岫昨夜那双平静的异瞳,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召唤圣蝶的模样,心里满是悔恨 —— 若不是自己冲动闯祭,她就不会陷入这般危险境地。他猛地捶了一下栏杆,楠木的坚硬让他的指骨生疼,却丝毫缓解不了内心的焦躁:“我要去找她!我要帮她!”

  “你帮不了她。” 乌辰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连自己身上的邪气都控制不住,贸然靠近泉脉,只会让幽蚀之气更狂暴。更何况,你是中原人,圣泉乃苗疆圣物,岂容外客随意触碰?”

  乾珘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自幼在大晟朝受尽尊崇,文韬武略皆有涉猎,从未有人说过他 “帮不上忙”。可面对乌辰的嘲讽,他却无法反驳 —— 昨夜若不是云岫出手,他早已被邪气控制,变成疯魔;如今圣泉遭难,他确实只能困在石牢里,什么也做不了。

  “本王对她,绝无恶意!” 乾珘急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 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为何看到她,我会觉得熟悉?为何靠近她,心口会隐隐作痛?我对她,只有倾慕,绝无加害之心!”

  “倾慕?” 乌辰嗤笑一声,巫杖指向牢门处的银线,银线里的避魂蛊虫卵突然发出 “嗡嗡” 的轻响,“王爷的倾慕,就是不顾她身为圣女的职责,不顾苗疆千百年的禁忌,强行闯入火神祭典?你的倾慕,就是在她召唤圣蝶、净化邪气时贸然靠近,险些让她遭反噬?王爷,你所谓的倾慕,未免太过自私,也太过危险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乾珘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 乌辰说的都是事实。他所谓的 “倾慕”,确实只考虑了自己的执念,从未想过云岫的处境,从未想过苗疆的规矩。他垂下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 —— 在大晟朝,他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可在苗疆,在云岫面前,他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连一句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本王…… 我……”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是我考虑不周。但我必须见她,亲自向她道歉,向她解释。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她平安也好。”

  乌辰看着他眼底的急切与懊悔,心里的怒气稍缓,却依旧没有松口:“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像个登徒子般纠缠不休?解释你为何视苗疆律法如无物?王爷,你要明白,这里不是你的晟朝王府,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地方。在苗疆,圣女的话就是最高律法 —— 她让你留,你便只能留;她让你走,你一刻也不能多待。”

  就在这时,石牢外的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苗兵的喝止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一名年轻的苗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皮甲肩部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手里的苗刀也歪在了一边,显然是刚经历过冲突。

  “大巫师!不好了!” 年轻苗兵跑到乌辰身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声音里满是惊慌,“那…… 那些中原亲王的亲卫,在禁地外闹事,说要…… 要强行闯进来救他们王爷,还伤了我们三个兄弟!”

  “什么?!” 乌辰的脸色骤然变了,猛地转身看向乾珘,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王爷!这就是你说的‘绝无恶意’?你的亲卫在禁地外动武伤人,这就是大晟朝对苗疆的‘善意’?”

  乾珘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亲卫会如此冲动。那些亲卫是他从大晟朝带来的精锐,个个忠心耿耿,却也都带着中原人的傲气,恐怕是见他一夜未归,担心他遭了苗疆的暗算,才会贸然动手。他急忙解释:“大巫师,此事绝非本王授意!我的亲卫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并非有意冒犯苗疆!我这就去叫他们住手!”

  “不必了!” 乌辰怒喝一声,巫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石屑都被震得飞溅起来,“你的亲卫已经伤了我族之人,此刻住手,也难消我族民的怒火!王爷,你好自为之吧!在圣女从泉脉回来、做出决断前,你便老老实实待在这石牢里。若再敢让你的人惹出风波,休怪苗疆不顾两国邦交,按族规处置!”

  说完,乌辰不再看乾珘,转身跟着年轻苗兵快步离去。通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牢门处的两名苗兵,眼神比之前更冷了几分,手始终按在苗刀刀柄上,警惕地盯着牢内的乾珘。

  乾珘无力地靠在石壁上,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墙上,骨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看着乌辰离去的方向,心里满是绝望 ——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非但没能见到云岫,没能向她道歉,反而因为亲卫的冲动,让两人的距离更远,甚至可能给云岫带来更大的麻烦。

  石牢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透气窗漏进来的天光,随着日头升高,慢慢移动位置。乾珘滑坐在石地上,背靠着石壁,头痛依旧没有缓解,心口的悸痛却越来越明显,像是在呼应着某种遥远的担忧。他想起昨夜云岫站在祭坛上的模样,玄黑苗裙在圣火的映照下泛着微光,那双异瞳平静得像深潭,却又藏着他看不懂的坚定。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 那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的,羊脂白玉制成,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月蝶花。母亲曾说,这玉佩能护他平安,也能帮他找到 “命中注定之人”。他之前一直不信,可自从见到云岫,这玉佩就时常发烫,尤其是昨夜闯祭时,玉佩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命中注定……” 乾珘摩挲着玉佩上的月蝶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若这就是命中注定,为何会如此艰难?他不过是想靠近她,想弄清楚那份莫名的熟悉与悸动,却一次次将她推向危险,也将自己困在这冰冷的石牢里。

  一阵细微的 “沙沙” 声从石牢角落传来,乾珘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 “守牢蛊” 正从石壁的缝隙里爬出来。这蛊虫是苗疆专门用来看守重犯的,体型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能感知囚徒的情绪,若有异动,就会爬到铜哨旁触发警报。此刻,守牢蛊正停在石床的稻草旁,触角轻轻颤动,似乎在观察他的动静。

  乾珘没有驱赶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在大晟朝的日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困在这样一间阴冷的石牢里,为一个苗族圣女心烦意乱。可他不后悔 —— 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着云岫来到苗疆,还是会在祭坛上冲向她,因为那份悸动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愿意放弃所有尊荣,只求能靠近她一步。

  石牢外的通道里,偶尔传来守卫换班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的铜哨声 —— 应该是苗兵在加强禁地的防备,防止亲卫再次闯进来。乾珘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头痛,却满脑子都是云岫的身影。他不知道云岫在泉脉深处是否安全,不知道幽蚀之气是否凶险,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向她解释清楚一切。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包裹。他自幼习得的权谋、武功,在苗疆的巫蛊与规矩面前,竟毫无用武之地。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也第一次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身份和权力就能得到的 —— 比如云岫的心,比如苗疆的接纳。

  不知过了多久,透气窗的天光渐渐变暗,石牢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乾珘依旧靠在石壁上,怀里的玉佩还在微微发烫,心口的悸痛也没有消失。他知道,今夜恐怕又要在这石牢里度过,而云岫,或许还在泉脉深处与幽蚀之气周旋。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牢门处的两名苗兵。他们依旧站在那里,眼神警惕,却也带着一丝疲惫 —— 守牢本就是件枯燥的事,更何况还要防备随时可能闯来的中原亲卫。乾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们…… 可知圣女去泉脉多久了?她何时能回来?”

  左侧的苗兵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呵斥。右侧的苗兵沉默了片刻,才用生硬的中原话低声道:“圣女清晨便去了泉脉,按往日的规矩,若顺利,日落前会回来;若遇到凶险,可能要待上两三天。”

  “两三天?” 乾珘的心一紧,“泉脉深处很危险吗?”

  “泉脉连着地下暗河,里面有‘地脉守蛊’,还有幽蚀之气。” 右侧的苗兵声音更低了,“去年有个巫祝去泉脉取蛊水,不小心被地脉守蛊咬伤,回来后没撑过三天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乾珘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乾珘握紧了怀里的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敢想象云岫遇到危险的场景,更不敢想如果云岫出事,他该怎么办。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云岫能平安归来,祈祷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她,向她道歉,向她表明心意。

  石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透气窗的天光彻底消失,只剩下牢门外走廊里的火把,透过楠木栏杆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两名苗兵点燃了石牢角落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也让空气中的霉味和草药味更浓了些。

  乾珘靠在石壁上,渐渐有了些睡意。头痛缓解了些,心口的悸痛却依旧存在,像是在提醒他,云岫的安危与他息息相关。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云岫的身影 —— 玄黑的苗裙,素白的面容,左蓝右紫的异瞳,还有她站在祭坛上,召唤圣蝶时的坚定模样。

  “云岫……”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念一句咒语,“一定要平安回来。”

  就在他即将睡去时,石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 “咔嗒” 声,像是有人在撬动牢门的锁。乾珘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牢门。两名苗兵也察觉到了异常,手按在苗刀刀柄上,眼神锐利地盯着通道方向。

  “谁?!” 左侧的苗兵低喝一声,手伸向腰间的铜哨。

  通道里没有回应,只有那 “咔嗒” 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乾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是亲卫又来救他了?还是苗疆的人要对他不利?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通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细铁丝,显然是刚撬完锁。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在看到乾珘时,瞬间红了:“王爷!属下终于找到您了!快跟属下走,这里太危险了!”

  是他的贴身亲卫,林忠。

  乾珘又惊又气,他没想到林忠竟会私自闯进来:“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过来的?赶紧走!不要在这里闹事!”

  “王爷,您都被关了一天了,属下能不急吗?” 林忠急道,手里的铁丝还没放下,“其他兄弟都在禁地外牵制苗兵,属下趁机溜进来救您。您快跟属下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 乾珘厉声道,声音在石牢里回荡,“本王说了,不许你们闹事!圣女还在泉脉深处,若你们再惹出风波,只会让她陷入更大的麻烦!赶紧回去,让所有人都撤了!”

  林忠愣住了,他从未见过乾珘如此激动,更没想过乾珘会为了一个苗族圣女,拒绝离开:“王爷,您是不是被这苗疆的人洗脑了?那圣女把您关在这里,明显是不怀好意!您跟属下走,回到大晟朝,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在这里受这份罪!”

  “放肆!” 乾珘怒喝一声,起身朝着牢门走去,“云岫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她关我在这里,是因为我闯了祭典,犯了苗疆的规矩,并非不怀好意。你赶紧走,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林忠看着乾珘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好叹了口气:“王爷,那您多保重。属下就在禁地外等着,若您有任何需要,只要吹响这个哨子,属下立刻就进来救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哨,从牢门的栏杆缝隙里递了进去,“这是特制的哨子,声音只有我们的人能听见,苗疆的人听不见。”

  乾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银哨。他知道林忠是一片忠心,若不接,林忠恐怕不会放心离开:“好,本王知道了。你赶紧走,路上小心,不要被苗兵发现。”

  林忠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乾珘一眼,转身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石牢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两名苗兵复杂的眼神,和乾珘手里那枚冰凉的银哨。

  乾珘将银哨放进怀里,靠回石壁上。他知道,林忠不会真的离开,亲卫们也不会放弃救他,这场风波,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只能困在这石牢里,等待云岫回来,等待一个能向她解释清楚的机会。

  石牢外的火把依旧在燃烧,光影在地上晃动,像是无数个跳动的幽灵。乾珘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里默默祈祷着 —— 祈祷云岫平安,祈祷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能早日平息,祈祷他与她之间,还有未来可言。

  夜渐渐深了,石牢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石壁的冰凉透过衣袍渗进皮肤,却丝毫盖不住乾珘心口的悸动与担忧。他知道,今夜注定无眠,而明天,或许会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但他不后悔 —— 只要能等到云岫回来,只要能向她表明心意,哪怕再多等几天,哪怕再受些苦,他也心甘情愿。

  牢门处的两名苗兵,依旧警惕地站着,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他们看着牢内那个靠在石壁上的中原亲王,心里满是不解 —— 为何这位尊贵的亲王,会对他们的圣女如此执着?为何宁愿被困在这阴冷的石牢里,也不愿离开?

  他们不知道,在乾珘的心里,纳兰云岫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苗族圣女,而是那个让他甘愿放弃尊荣、甘愿承受苦难,也要靠近的人。这份执念,如同石牢外的圣火,一旦点燃,就再也无法熄灭。

  石牢深处,只有油灯昏黄的光芒在摇曳,映着乾珘坚毅的侧脸,也映着他眼底那份名为 “纳兰云岫” 的,永不熄灭的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