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局,小胜一手-《大明马哲主义皇帝:崇祯的答卷》

  只见龙椅上的崇祯皇帝,那位少年天子,缓缓抬起了手。

  那手,还有些单薄,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他轻轻虚按了一下,指尖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运足了中气,

  那嗓音尖亮却不刺耳,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肃——静——!”

  嗡鸣的议论声像被一把无形的快刀斩断,

  朝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官员们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殿外风吹旗帜的猎猎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身着龙袍的年轻人身上。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变声期末期的青涩,几分难以掩饰的迟疑,却又努力模仿着帝王应有的沉稳,音调不高,却奇异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李御史,还有诸位爱卿……”

  崇祯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或激动、或期盼、或审视的面孔,“所言,朕……知道了。”

  这短暂的停顿,让空气几乎凝固。

  他似乎在拼命组织语言,更像是在积蓄对抗满朝“正义”浪潮的勇气。

  “魏公公……”

  崇祯终于再次开口,这两个字一出,不少官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侍奉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句话如同水滴入滚油,瞬间引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几个性急的御史已经按捺不住,就要出列。

  崇祯似乎被这细微的骚动惊了一下,但立刻提高了些许音量,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

  “先帝尸骨未寒,朕便急于处置旧人,恐寒了天下侍奉君父之心,亦有违仁孝之道!”

  “陛下!”

  李邦华脸色剧变,胸膛起伏,显然准备再次死谏,来一场“文死谏”的经典戏码。

  谁知,崇祯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忽然坚定了起来,像是一柄终于出鞘了三分的软剑:

  “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御史所言朝纲纪法,亦是正理,是关乎朝廷体统的大事!”

  崇祯先肯定了对方,紧接着,不等李邦华和其他人反应过来,迅速抛出了一个沉重无比的问题:

  “只是,诸位爱卿,咱们能不能先议一件更要紧的事?”

  崇祯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众人,

  “朕昨夜翻阅奏章,见陕西巡抚八百里加急!赤地千里,饿殍载道,甚至……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剧!”

  “人相食”

  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真实的痛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他目光扫过刚才那些喊着诛杀阉党口号最响亮的官员们,语气变得犀利:

  “朕心甚痛!夜不能寐!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平日里忧国忧民,此刻可有良策,解这燃眉之急?朕就想问一句,国库还能拿出多少粮食、多少银两,立刻送去陕西,救救朕的子民?!”

  轰!

  这一记重锤,可比什么“诛阉党”实在多了!

  刚才还慷慨激昂,仿佛立刻要为国除奸、头可断血可流的“君子”们,瞬间哑火。

  方才还如同市集般的朝堂,陷入了一种落针可闻的、诡异的寂静。

  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人相食”的惨状就在眼前;

  有人面露难色,低头研究起自己笏板上的花纹,好像能看出花来;

  还有人偷偷用眼神交流,尽是无奈与尴尬。

  户部的几位官员更是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心里只怕已经在盘算那空空如也的库房和堆积如山的账本了。

  诛杀魏忠贤?

  那是政治正确,是清流扬名的快车道。

  可这赈灾……是要实打实拿出钱粮来的!

  钱从哪里来?

  粮从哪里调?

  这哪里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解决的事情?

  龙椅上的天子,看着下方这群瞬间“失语”的股肱之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成功地把一个空洞的口号之争,拉回到了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这大明的天,光靠喊口号,是喊不亮的。

  这一局,年轻的皇帝用民生这张牌,暂时压倒了汹汹的朝议,小胜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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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赈灾?要钱要粮?”

  户部尚书李长庚,这位东林党的干将,应声出列。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平日更深了,拧成一个标准的“苦”字,躬身道:

  “陛下明鉴,国库……国库实在空虚啊。”

  李长庚摊开手,仿佛手里捧着无形的空虚,“太仓库那边,老鼠都快饿死了,跑马都嫌宽敞。各地税银拖欠严重,辽东、蓟镇等边军的饷银尚且无着落,臣……臣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捉襟见肘啊!”

  声音中带着颤儿,情真意切。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立刻接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诿:

  “陛下仁德,心系灾民,此乃万民之福。然则,灾荒乃天灾,非人力所能挽回。或可令地方官府酌情开仓放粮,再行文劝导富户乡绅施粥赈济,如此,既显陛下天恩,又不至……”

  “开仓放粮?”

  崇祯的声音不高,却陡然带上了一丝冰碴子般的冷意,打断了那番滴水不漏的官样文章。

  “陕西的常平仓、义仓,还有多少存粮?朕怎么听说,不少仓廪早已空置多年,仓廪官都他娘的去当仓廪鼠了?!”

  崇祯难得爆了句粗口,让底下众臣心头一凛。

  “至于劝导富户乡绅施粥?杯水车薪!能救得了几人?是能挡住饿红了眼的流民刨树根,还是能挡住他们易子而食之后,百万之众揭竿而起吗?!”

  “揭竿而起”四个字,如同惊堂木,又似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刺入许多官员内心最深的恐惧。

  流民变成流寇,高迎祥、李自成那些名字似乎已经在奏章里若隐若现,这是眼下最让人头疼的问题,没有之一。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是三朝元老,说话慢条斯理,自带一股沉稳气场:

  “陛下,赈灾之事,关乎国本,需从长计议,稳妥为上啊。眼下新君登基,礼仪繁多,安定朝局方是根本。且,灾荒之年,更应恪守祖宗法度,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切不可擅动刀兵,激化民变;亦不可擅加赋税,盘剥残民,此方为圣天子仁政之道。”

  “仁政?”

  崇祯嘴角扯动了一下,差点没当场气笑。

  又是这一套!打着“仁政”、“祖宗法度”的旗号,行抱残守缺、阻碍变革之实。

  不加赋?

  国家的赋税都压在那群骨头里熬油的小自耕农头上,那些田连阡陌、富可敌国的大地主、大商人,靠着功名特权优免逋赋,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仁政”?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讥讽硬生生压了下去。

  知道此刻若硬顶,立刻就会被这些清流言官扣上“急躁”、“苛察”、“暴戾”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