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有朋自远方来的盛京(下)-《大明马哲主义皇帝:崇祯的答卷》

  “引狼入室……”

  皇太极低声念出这四个汉字,这是范文程去年教他的成语。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但——

  皇太极猛地转身,几步走到偏殿东侧那面墙前。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图,是他去年命人绘制的《大明两京十三省疆域全图》。

  地图上山川城郭标注得密密麻麻,从辽东到广东,从甘肃到浙江,那片土地广袤得让他每次看都心悸。

  一千四百万平方里。

  这是他从一个被俘的明朝礼部郎中口中问出的数字。

  当时那老书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大明在册人口六千余万户,实际可能近万万。

  万万汉人。

  而整个女真八旗,把所有能上马挽弓的男丁算上,不到二十万。

  加上蒙古盟军、汉军旗包衣,勉强凑出五十万战兵。

  五十万对一万万。

  这个数字像梦魇一样缠绕他三年了。

  从崇祯登基那天起,他就夜夜梦见自己站在山海关城头,身后是滚滚南下的八旗铁骑,可前面——

  前面是无边无际的汉人,像潮水一样从每一座城池、每一个村庄涌出来,把女真这点人马淹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他才要联姻蒙古,所以要招降汉将,所以要推行满汉一体——因为他太清楚了,光靠女真这点人,就算能破关,也坐不稳江山。

  “但现在……”

  皇太极的手指按在地图上北京的位置,“如果有了这些炮呢?”

  如果能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用这种射程六百步的怪物轰开山海关,一路摧城拔寨直扑北京?

  如果能在汉人组织起抵抗之前,把崇祯和他的小朝廷一锅端了?

  如果能抢在那些士绅地主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就坐在紫禁城的龙椅上颁布《即位诏》?

  那这万里江山——

  “就是本汗的。”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偏殿里,每个字都像铁锤砸在鼓面上。

  他走回长案前,重新低头看那张图纸。

  烛火已经微弱到只剩一点豆大的光,在图纸上投出摇曳的阴影。

  那些精密的线条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门门巨大的火炮,在想象中喷吐火舌,把明军一座座坚城轰成齑粉。

  代价?

  港口?

  贸易权?

  皇太极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赌徒押上全部筹码时的疯狂冷静。

  “成吉思汗……”

  他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里燃起一团野火,

  “蒙古人能做到的,女真人为什么做不到?不——”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本汗要做得更好。蒙古人只知劫掠,不知治理,所以元朝不到百年就没了。但本汗不同。

  本汗读汉人的书,用汉人的官,学汉人的法度。

  等本汗入主中原,要满汉一体,要科举取士,要剃发易服……要汉人当奴才……

  本汗会让汉人心甘情愿跪下来喊‘皇上万岁’。”

  到那时,几个港口算什么?

  给红毛夷就是了。

  贸易权?

  分他们三成利又如何?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汉人的钱粮。

  最关键的是——

  “只要火炮在手,”

  皇太极的手指重重按在图纸上,“只要本汗能先一步轰开北京城门,这盘棋,就赢了。”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卷着积雪狠狠拍在窗棂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战鼓,又像炮声。

  殿门就在这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汗王。”

  是范文程的声音,老臣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门缝低声说,“几位贝勒在值房……吵起来了。”

  皇太极没有回头:“吵什么?”

  “莽古尔泰贝勒说红毛夷不可信,宁可从明军手里抢炮。

  阿敏贝勒说应该答应,但要把炮手扣下当人质。

  代善大贝勒……没说话,但脸色很难看。”

  皇太极沉默片刻。

  “告诉他们,”

  他背对着门,“三日后,本汗要亲眼看到这些炮能打多远、打多准。在那之前,谁再私下议论此事——”

  他顿了顿:

  “按泄露军机论处,斩。”

  门外静了一瞬,然后传来范文程发颤的声音:“嗻。”

  脚步声远去。

  皇太极依然站在原地。

  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噗”地熄灭了,偏殿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挺直的背影,和长案上那张泛着冷白光泽的图纸。

  黑暗里,皇太极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问自己:

  “朱由检……你现在手里,有多少张这样的牌?”

  没有回答。

  只有盛京冬夜永无止境的风,在宫殿上空呼啸盘旋,像历史的车轮碾过冰封大地的声音。

  ……

  而在偏殿外的长廊拐角,莽古尔泰一把抓住代善的胳膊,满语又急又低: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那些红毛鬼分明是来挖咱们根基的!汗王这是要……”

  “要赌一把大的。”

  代善打断他,老脸上每道皱纹都刻着忧虑,“赌赢了,咱们女真就能坐汉人的江山。赌输了……”

  他没说下去。

  但三人都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阿敏冷笑:“赌输了,也不过是退守辽东。咱们祖辈在白山黑水打了多少年猎?还怕回不去?”

  “回得去吗?”

  代善突然反问,声音苍凉,“从老汗王十三副遗甲起兵到现在,三十年了。镶黄旗那些年轻人,有几个还认得长白山的猎道?

  正白旗那些小子,有几个愿意住回地窨子、冬天啃冻肉?咱们……早就回不去了。”

  三人沉默。

  长廊外风雪更急了。

  这场赌局,从皇太极接过那张图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踩着汉人的尸骨坐上龙椅,要么——被新时代的洪流碾碎,连辽东这片祖宗之地,都未必守得住。

  而那张摊在黑暗偏殿里的火炮图纸,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右下角有一行极小的拉丁文标注,范·德罗尔没有翻译,皇太极也看不懂:

  “本设计为实验型号,膛压极限尚未验证。连续发射超过十发后,炸膛概率高于三成。使用者风险自负。——阿姆斯特丹皇家兵工厂,1632年试制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