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凌战场-《劫天龙王》

  血月悬空,映照着联营数百里的灯火。中军帐外的伤兵营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被寒风撕成碎片,与远处隐约的金戈交鸣缠绕成令人心悸的乐章。苏凌摘下染透血污的鹿皮手套,指尖在寒夜里腾起白雾,目光扫过帐内层层叠叠的伤兵,睫毛上凝结的冰霜簌簌坠落。

  都督箭伤恶化,高热不退!亲兵撞开帐门的瞬间,苏凌正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伤兵的百会穴。她头也未抬,声音清冷如碎冰相击:取烈酒来。

  陶瓮在青石案上磕出沉闷声响,酒液倾倒时腾起辛辣白雾。苏凌执起银刀在烛火上炙烤,刀刃映出她素白面容,左颊那道浅浅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是三年前在北疆战场,为救一位重伤的百夫长留下的勋章。

  按住他。话音未落,银刀已划破腐肉。都督痛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住牙不敢出声。帐内伤兵纷纷侧目,看着这位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女医官,此刻竟面不改色地剜出嵌在骨缝里的断箭,鲜血喷溅在她月白襦裙上,晕开朵朵凄厉红梅。

  夫人,东城墙告急!又一名传令兵踉跄而入,甲胄上的血渍在灯笼光下泛着紫黑。苏凌正用麻线穿透皮肉缝合伤口,闻言手指微顿,随即加快了打结的速度。告诉将军,军医营片刻不离。

  帐外忽然传来弓弦震颤之声,三两支流矢呼啸着钉在帐柱上,尾羽兀自颤抖。伤兵们发出惊恐的低呼,苏凌却只是将最后一位伤兵的绷带系紧,转身从药箱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

  张大哥,带能动弹的弟兄转移到二道防线后的地堡。她将标注着草药分布图的羊皮卷递给帐中唯一能站立的老兵,记住,岩黄芪要挖根部,防风草需去泥土,若遇箭伤......

  夫人!老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手掌在她腕间留下五道红痕,您不能去!东城楼现在就是箭雨窝!

  苏凌轻轻挣开他的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挑亮灯芯。跳动的烛火中,她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锐利如刀:那里有二十七个等着上药的士兵,十二名需要缝合的百夫长,还有一位等着截肢的将军。她顿了顿,指尖抚过案上那把用了五年的银刀,你说,破天荒能不去吗?

  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苏凌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东城楼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守城士兵的嘶吼与攻城锤撞击城门的闷响交织成死亡序曲。她猫着腰穿梭在垛口之间,素白襦裙早已被泥浆与血污浸透,裙摆撕裂处露出的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血。

  夫人!这边!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兵从城楼角落探出头,他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脱臼。苏凌刚跑到他身边,一支羽箭就擦着她的发髻钉进身后的城墙,箭杆兀自嗡嗡作响。

  忍着点。她抓住少年变形的左臂,在他痛呼出声的前一刻猛地复位。少年疼得满头冷汗,却还不忘指着不远处被压在断木下的身影:将军......李将军还活着......

  断木下的身躯已经被血水浸透,苏凌跪在雪地里清理着将军胸前的伤口,指尖触到那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时微微一颤。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连夜熬制的金疮药,药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气——那是她家乡独有的配方,父亲临终前教她的最后一味药引。

  夫人!敌军又上来了!

  苏凌抬头望去,攻城梯上密密麻麻的敌军正顺着云梯往上爬。她从死去士兵腰间解下号角,深吸一口气吹响。苍凉的号角声穿透厮杀声,城楼下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呐喊,那是凤阳军特有的女声战吼!

  凤舞九天——

  杀!!!

  苏凌低头继续为将军包扎,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她仿佛看见凤倾羽身披银甲立于阵前的模样,那道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凤眸此刻必定锐利如鹰。两位女子,一个在前线厮杀,一个在后方救死扶伤,却同样在用生命守护着这片土地。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城楼开始摇晃。苏凌下意识地扑在将军身上,用自己的脊背护住他。头顶传来轰然巨响,碎石如雨点般落下,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在黑暗降临前,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苏凌——!

  朦胧中,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杏花微雨的午后。药圃里,白衣胜雪的少年正笨拙地学着辨识草药,指尖被荨麻刺得通红却不肯停下。阿凌你看,这是当归,能活血止痛。少年举起一株带着泥土的草药,阳光透过他发间,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若有一天破天荒上了战场......

  那破天荒就做随军医官,少女打断他的话,将一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药塞进他手里,这个叫远志,能安神益智,你要是害怕,就闻闻它的味道。

  意识回笼时,苏凌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上压着半块断裂的城砖。她挣扎着爬起来,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伸手摸去,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不远处,凤倾羽正指挥士兵清理废墟,银甲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可真行啊苏凌,凤倾羽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怒意,却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次再敢这么拼命,破天荒就把你绑回凤阳营绣花去!

  苏凌靠在她肩上,看着远处重新亮起灯火的伤兵营,突然笑出声来。笑声牵动伤口,她疼得蹙眉,眼角却有泪光闪烁:倾羽,你说......破天荒们能赢吗?

  凤倾羽望着漫天飞雪,伸手接住一片落在苏凌发间的雪花:你看这雪,下得再大,春天也总会来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浴血奋战的士兵,声音坚定如铁,只要破天荒们还站在这里,就一定能看到花开的时候。

  雪越下越大,将城楼上的血迹一一掩埋。苏凌扶着城墙站起身,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银刀。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已有微光在酝酿,那是属于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也是属于她们的希望之光。

  在这片被血与火浸染的战场上,这位古灵精怪的神医女子,正用她的双手与生命,谱写着一曲属于医者的战歌。她的身影,如同雪地里傲然绽放的寒梅,在刀光剑影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