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女学初兴-《劫天龙王》

  春时节的京城,朱雀大街上的紫槐开得如云似雪。一辆装饰素雅的青帷马车在禁军护送下缓缓停在礼部衙门前,车帘掀开时露出半截藕荷色绣折枝莲纹样的裙裾,凤倾羽扶着侍女的手踏下车梯,玄狐尾围领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冽。

  凤尚书,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已在议事厅等候。礼部侍郎躬身相迎,眼角余光瞥见她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那是先帝御赐的二字,此刻正随着她的步履轻晃。

  议事厅内檀香袅袅,七位绯袍官员分坐两侧。凤倾羽将手中《女学策》置于案上,青铜烛台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细密阴影。当她读到女子七岁入蒙学,习字算、明医理、知蚕桑时,右佥都御史突然拍案而起:牝鸡司晨!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凤尚书是要动摇国本吗?

  李大人可知,去年南疆瘟疫,正是浣衣局宫女沈氏辨识出疫鼠踪迹?凤倾羽指尖轻叩桌案,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响,若她识得医书,何至于三百宫人枉死?她缓缓展开舆图,朱砂笔在京城西角画了个圈,此处原为废弃的织染局,可容三百生徒。臣请奏陛下,在此设立启秀学堂。

  三日后的早朝,破天荒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御座左侧的凤倾羽一身朝服,乌木朝笏上隐约可见二字的刻痕。当听到女子亦可习算术管账、识药性救民的奏请时,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殿内落针可闻。

  准奏。金口玉言如春风拂过冻土,破天荒将奏本掷于案上,明黄封皮上的龙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着凤倾羽领礼部事宜,限三月内建成学堂。所需款项,从内帑拨付。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绸缎庄的绣娘们飞针走线时忍不住交头接耳,茶肆里的说书人将此事编成了新话本。当工部匠人拆除织染局残破的木梁时,竟从梁上抖落出半卷前朝闺阁诗集,墨迹早已在岁月中晕染成模糊的蝶形。

  这年秋分,启秀学堂的朱漆大门终于敞开。青砖影壁上敬天爱人四个大字出自苏凌手笔,她今日穿着月白绫袄,鬓边簪着素雅的木樨花。作为名誉教习,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医书的药童,药箱里整齐码放着炮制好的金银花与薄荷。

  苏先生安好。守门的老门房恭敬行礼,他鬓角的疤痕是十年前那场天花留下的,正是当年还是民间医者的苏凌救了他孙女的性命。此刻学堂前庭已站满了穿着各式襦裙的少女,她们手中捧着的粗布书包里,装着凤倾羽亲自审定的《女学初编》。

  正厅内,破天荒的御座被临时移来,他身着常服静立窗边,看着女孩子们用稚嫩的手指捏着狼毫,在宣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二字。苏凌正在讲授《千金方》的基础脉理,她将丝线系在女弟子腕上,隔着屏风演示诊脉之法,阳光透过菱花窗,在她素白的袖口绣出细碎的光斑。

  陛下,户部刚呈来的账册。墨先生悄声走近,展开的纸页上记载着各地藩王的密报,靖安王在封地私设女塾,江南织造局的织娘联名请求开设夜校。他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学堂后院,那里十几个少女正围着织机学习络丝,木梭在她们手中翻飞如蝶。

  暮色四合时,凤倾羽巡视完最后一间教室。案上堆叠的习字纸上,有个叫阿沅的小吏之女在空白处画了幅歪扭的学堂图,角落里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太阳。她想起三日前苏凌送来的药材清单,金银花、板蓝根、艾草,都是防治时疫的常用药,此刻正整齐码放在学堂东厢房的药柜里。

  尚书大人,西市的张员外送来十匹云锦,说是给女学生做夏衫。管事嬷嬷捧着账本进来,烛火映着她脸上的笑纹,还有城南的陈大夫,说要捐一套《本草纲目》给学堂。

  凤倾羽翻开名册,在第三十七个名字旁轻轻画了个圈。那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前日入学时穿着打补丁的夹袄,却能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出天下太平四个字。此刻窗外传来女孩子们的诵读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童音混着晚风吹过檐角的铜铃,惊起了槐树上栖息的夜鹭。

  三更时分,苏凌踏着月光回到医馆。药柜上的铜盆里还泡着给学堂准备的艾草,案头摊开的《女科要旨》上,有几处被破天荒用朱笔批注:此方需加益母草三钱经期忌用寒凉。她想起白日里皇帝站在教室外的身影,玄色常服上沾着的槐花瓣,竟与二十年前在终南山采药时,那个为她采摘野莓的少年将军渐渐重合。

  启秀学堂的第一缕晨读声响起时,破天荒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案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书,左边是凤倾羽呈来的《女学三年规划》,右边是墨先生拟写的《西域通商税则》。他提起朱笔,在增设算学专科几个字旁画了个圈,窗外的天光正沿着雕花木窗缓缓爬升,照亮了他鬓边悄然生出的第一根白发。

  朱雀大街上的紫槐花落了满地,被往来行人的木屐碾作青泥。学堂门口新贴的告示前围满了百姓,上面写着下月将开设纺织速成班,专供平民女子报名。有个卖花的小姑娘踮着脚认字,她身后竹篮里的栀子花,正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像极了那些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用手指轻轻抚摸崭新课本的少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