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水师之困-《劫天龙王》

  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悲怆的赤色。

  破天荒推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来自东南沿海的急报,字字都浸着海水的咸腥与百姓的血泪——倭寇的三桅船突破了海门卫的防御,在太仓港烧杀抢掠;舟山岛的渔民被屠戮殆尽,尸体随波逐流,竟堵塞了航道;更有甚者,海盗船队竟溯着钱塘江而上,直逼杭州城外的盐仓。

  陛下,该早做决断啊!

  户部尚书周衍的苍老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他怀里揣着的账册记录着触目惊心的数字:仅上月,沿海州县便损失漕粮二十万石,盐引三百引,百姓流离失所者逾十万。这位两鬓染霜的老臣说着,浑浊的眼中滚下泪珠,再任其猖獗,恐怕江南半壁都要糜烂了!

  破天荒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龙椅上的玄色龙纹仿佛都在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那是当年率铁骑踏破北境蛮族王庭时,将士们为他铸就的战利品。可如今,面对那些来去如风的海船,这柄象征着陆战荣耀的令牌却显得如此沉重。

  周大人莫急。兵部侍郎李嵩出列,紫袍上绣着的锦鸡图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依老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加固海防。臣已勘测过沿海地形,只需在要害处增筑二十座烽火台,再调三万边军南下布防,定能将倭寇挡在陆地之外。

  李侍郎此言差矣!

  一声清越的反驳自殿角传来,翰林院学士苏轻羽捧着象牙笏板上前。这位年仅三十的革新派领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海青色官袍,袍角绣着几缕银线勾勒的海浪纹。他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高举过顶:臣夜观天象,查阅海运图志,发现倭寇每逢朔望大潮便会趁势突袭。若只守不攻,便是将战场主动权拱手让人!

  李嵩冷哼一声,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苏学士是想让朝廷组建水师?可知打造一艘福船便需白银五千两,招募五千水兵一年耗费的粮饷,够养三万边军!国库如今空虚,如何负担得起?

  可被动防御耗费更大!苏轻羽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激昂,去年朝廷为修补被倭寇焚毁的城池,已耗银八十万两;今年开春至今,仅江南织造局便因海运受阻损失贡品三十万匹。与其拆东墙补西墙,不如痛下决心,组建一支能纵横四海的水师!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保守派官员纷纷摇头,他们的朝靴在金砖地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仿佛要用这声响压过苏轻羽的呼声。而革新派官员则挺直了腰杆,海青色的袍角在殿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片蓄势待发的帆樯。

  破天荒忽然抬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他起身走到殿外的白玉栏杆旁,望着天边被晚霞撕裂的云层,那些翻涌的云絮竟让他想起了幼时在海边见到的滔天巨浪。那时他还是个被父王遗忘在胶东行宫的庶子,曾亲眼目睹渔民们如何在风暴中挣扎求生。

  墨先生以为如何?

  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出。玄墨先生手中的拂尘轻轻扫过地面,带出几不可闻的风声:陛下可还记得胶东湾的那艘搁浅的宝船?

  破天荒瞳孔微缩。那是他十二岁那年的事了。一艘前朝遗留的郑和宝船在风暴中触礁,船体断裂处露出的紫檀木龙骨,比他那时住的整座行宫还要粗壮。工匠们花了三个月才将残骸拆解,那些被海水浸泡得发黑的船钉,每一根都有孩童手臂粗细。

  那船能载千人,帆如垂天之云。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可惜百年过去,造船厂的图纸早已遗失,能造此船的工匠也已作古。如今水师最大的战船,不过是载重三百石的沙船,遇上海盗的福船,便如羔羊遇虎。

  那便重建造船厂!破天荒猛地转身,玄色龙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传朕旨意,即日起,江南所有织造局暂停向宫中进贡丝绸,所省银两全部用于打造战船!

  陛下三思!周衍噗通跪倒在地,怀里的账册散落一地,织造局若停工,宫里的采办、苏杭的织户......

  百姓都要饿死了,朕要这些丝绸何用?破天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俯身拾起一本账册,指尖划过那些记录着盐税的数字,告诉江南织造局,若能在一年内造出二十艘福船,朕便赏赐他们三年免税。

  李嵩还要争辩,却被墨先生的眼神制止。老者缓步走到御案前,展开一幅泛黄的海图,图上用朱砂勾勒的航线从太仓港一直延伸到琉球群岛:组建水师不难,难的是统领之人。如今水师将领多是陆战出身,连罗盘都认不全,如何指挥海战?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破天荒的目光落在海图上那片用墨点标记的倭寇巢穴,指腹重重按在琉球群岛的位置——那里是倭寇的补给中转站,也是历代水师从未涉足的海域。

  朕要的不是只会看守海岸的水师。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朕要的是一支能直捣贼巢,让四夷臣服的海上雄师。

  当夜幕降临时,紫宸殿的灯火依旧通明。破天荒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的朱笔在东南沿海的位置重重圈了个圈。沙盘里的细沙沾染上墨汁,晕开一朵朵黑色的浪花,宛如那些在海难中消逝的亡魂。

  他想起苏轻羽呈上的那本《海国图志》,扉页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海,危险亦来自海。墨迹尚未干透,却仿佛已在纸上燃烧起熊熊烈火。

  三更梆子响起时,破天荒终于在奏折上落下朱批。那鲜红的字,笔锋凌厉如刀,仿佛要将笼罩在华夏海疆上的阴霾劈开一道裂缝。墨先生站在阴影中,看着年轻帝王的剪影在烛火中微微晃动,拂尘上的银丝忽然无风自动。

  老臣举荐一人。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东南沿海,尚有一位能驾驭惊涛骇浪的老将。

  破天荒猛地回头,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成两簇火焰。他知道,属于华夏的大航海时代,即将在今夜扬帆起航。而那些沉睡在海底的龙骨,终将在烈火与锤击中重获新生,载着这个古老王朝的希望,驶向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