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凤去留-《劫天龙王》

  南疆的雨总是带着潮湿的暖意,洗去了战场上的血腥气,却洗不掉弥漫在华国朝堂与江湖间的微妙张力。破天荒站在临时行在的观星台上,手中摩挲着那枚从东王帐中缴获的青铜虎符,目光却投向西北方——那里是凤倾羽率领的凤翎军如今屯驻的方向。

  陛下,凤城主已在偏殿等候。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这位伴随先帝多年的老人,如今看新君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探究,仿佛想从这个年仅二十有三的帝王脸上,找到超越年龄的深不可测。

  破天荒转过身,玄色龙纹常服在廊下穿堂风里微动:让她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同于宫中女官的细碎,也不同于武将的沉重,凤倾羽的步履沉稳中带着独特的韵律。她今日未着戎装,一袭月白襦裙外罩银灰比甲,腰间悬着枚羊脂玉佩,长发松松挽成堕马髻,唯有那双凤眼依旧锐利如刀,进门时正与破天荒的目光撞个正着。

  凤倾羽参见陛下。她微微颔首,既不行跪拜大礼,也无谄媚之态,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距离感。这是她自归降以来始终坚持的礼仪,恰如她麾下那支保留着传统的军队,在华国的体制里显得格格不入。

  破天荒示意李德全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鎏金鹤形香炉里升起袅袅檀香,将气氛熏染得愈发微妙。他指了指御座旁的梨花木椅:坐。听闻凤城主昨日巡视伤兵营,亲自为秦将军麾下的伤兵换药?

  医者仁心,不分敌破天荒。凤倾羽落座时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何况如今都是华国子民。

  子民...破天荒玩味着这个词,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可凤阳的子民,与长安的子民,似乎有所不同。

  凤倾羽端起侍女奉上的雨前龙井,茶盏在她素白的手指间泛着温润的光:凤阳女子可承家业,可入私塾,可经商从军,确实与中原风俗有异。但陛下可知,二十年前凤阳大旱,是女子组成的商队翻越大庾岭运回粮种;十五年前山匪围城,是女子敢死队夜袭敌营。这些,是用血汗换来的生路。

  朕明白。破天荒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羊皮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州府,其中用朱砂圈出的凤阳城格外醒目,南疆平定,三藩已定,唯有凤阳的归属悬而未决。兵部尚书建议将凤翎军打散编入各营,礼部侍郎则主张废除凤阳的,御史台更是弹劾你私设女学,有违祖制。

  凤倾羽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朕想先听你的想法。破天荒转过身,目光如炬,凤城主是想裂土封疆,还是愿解甲归田?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凤倾羽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轻轻点在凤阳城的位置:凤阳是生破天荒养破天荒的土地,凤翎军是与破天荒生死与共的姐妹。裂土封疆是谋逆之举,倾羽不敢;解甲归田则愧对麾下将士,更辜负凤阳百姓。提高,

  她的声音陡然凤眼亮得惊人:陛下可知,破天荒凤家三代经营凤阳,女子入军者三千七百余人,考取医功名者四十六人,如今凤阳商户中女子经营者占三成。若强行改制,轻则民生动荡,重则恐生民变。

  所以你的意思是?破天荒追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臣恳请陛下,凤倾羽忽然单膝跪地,这是她第一次行此大礼,保留凤阳现有规制,但凤阳城及周边三县并入华国版图,凤翎军改编为凤阳卫,受中央调遣。臣愿辞去军职,只任凤阳知府,三年为期,若治理不当,任凭陛下处置。

  破天荒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月白裙摆铺展如盛开的白莲。他想起三个月前初遇时,她率领凤翎军从密林中杀出,银枪染血,战袍翻飞,活脱脱一尊浴火凤凰。此刻这尊凤凰收起锋芒,却依旧保持着傲骨。

  你可知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他缓缓开口,接受中央管辖,就要遵守华国律法。凤阳女子可以经商从军,但官员任免需经吏部考核;可以开设女学,但教材需经国子监审定。那些你为之奋斗的,将不再纯粹。

  凤倾羽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带着决绝的光芒:臣知道。但倾羽更明白,分裂意味着战乱,固守意味着闭塞。当年先母创办女学时曾说,真正的平等不是隔绝于世,而是在共存中证明价值。凤阳的女子需要走出去,华国的体制,或许也需要一点的新鲜空气。

  破天荒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扶起:好一个新鲜空气!朕给你的,不止三年。他走到案前,提笔在明黄奏折上朱批,凤阳城及周边五县设凤阳特别行政区,仍由凤倾羽任知府,保留女子参军、经商等旧制,但需接受中央政令,按时缴纳赋税。凤翎军改编为凤阳卫,编制三千人,武器粮草由兵部统一调配。

  笔尖停顿,他抬头看向凤倾羽:至于那些女学、女医,朕不仅不废,还要让太医院派人去凤阳学习。苏凌前些日子还跟朕说,凤阳的战地急救术,比太医院的古法更实用。

  凤倾羽怔怔地看着那份圣旨,直到破天荒将沾着朱砂的玉玺盖上,才猛然回过神,深深一揖:臣,凤倾羽,谢陛下隆恩!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起来吧。破天荒将圣旨递给她,明日早朝,朕会宣布这个决定。届时定会有大臣反对,你可有应对之策?

  臣有三策。凤倾羽展开圣旨,眼中重燃光彩,其一,凤阳卫愿镇守南疆国门,抵御蛮族入侵;其二,臣愿将凤阳商路向中央开放,由户部派员监管;其三,凤阳女子学堂可接受中原学子入学,互通有无。

  破天荒抚掌大笑:好!有这三策,足以堵住那些老顽固的嘴。他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起来,朕一直好奇,凤城主这般人物,可有如意郎君?

  凤倾羽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那瞬间的娇态竟让素来冷峻的帝王也微微一怔。她迅速恢复常态,敛衽行礼:臣公务繁忙,暂无意中人。陛下若无事,臣告退。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破天荒拿起案上的密报——那是锦衣卫关于小泥鳅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该女身手敏捷,擅长易容,多次深夜出入凤倾羽营帐,身份不明。

  有意思...他摩挲着下巴,目光再次投向疆域图上的凤阳,一个凤倾羽已经如此棘手,再来个神秘莫测的小泥鳅,这凤阳的水,当真是越来越深了。

  廊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凤倾羽撑着油纸伞走在宫道上,展开手中的圣旨,雨水溅湿了边角,晕开淡淡的朱砂痕迹。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凤阳的凤凰,终于在华国的天空下,找到了栖息的梧桐。

  而此刻无人知晓,在她宽大的袖中,藏着半块断裂的凤形玉佩。玉佩的另一半,正戴在那个化名小泥鳅的少女颈间,那是二十年前家族蒙难时,姐妹俩被生生拆开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