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改土归流-《劫天龙王》

  紫禁城太和殿的鎏金宝顶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殿内百官朝服整齐,鸦雀无声。年仅二十有三的天子破天荒端坐龙椅,玄色十二章纹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只是那双经历过血火洗礼的眼眸里,此刻正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波澜。

  众卿,年轻帝王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木龙土司叛乱虽平,但南疆沃土依旧裂如龟甲。朕昨夜观星象,见紫微星南移三寸,似有不祥之兆。

  阶下群臣屏息凝神,谁都听得出这不过是帝王的开场白。唯有站在文官之首的丞相王彦微微蹙眉,这位三朝元老手中的象牙笏板沁出细汗——自去年秋猎时天子一剑射落双头雕起,他便知道这位年轻君主绝不会满足于守成。

  破天荒修长的手指轻叩龙椅扶手,目光扫过阶下文武:土司世袭,形同国中之国。木龙拥兵自重二十载,朝廷诏令竟不如他一道木牌令牌。若不除此弊政,南疆永无宁日。他忽然提高声调,龙袍玉带随着起身的动作划出凛冽弧线,朕意已决——废除土司世袭,设府置县,由朝廷选派流官治理!

  陛下三思!一声苍老的呼喊划破寂静,户部尚书李默挣脱同僚拉扯,踉跄着跪倒在地,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洪武年间,太祖爷曾立铁碑于午门,许西南土司永镇边疆。今若毁弃祖制,恐失天下土司之心啊!

  失天下土司之心?破天荒冷笑一声,龙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回响,李尚书可知,木龙叛乱时,南疆七司竟有五司按兵不动?他们不是心向朝廷,是在观望!是在权衡!他猛地将一卷奏折掷在丹墀,这是大理寺会审木龙余党的供词——去年秋收,仅木龙一司便私征粮赋二十万石,而朝廷岁入不及十分之一!

  黄麻纸奏折散开的瞬间,殿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镇北王秦岳上前一步,玄甲上的虎头吞肩兽狰狞可怖。这位曾镇守北疆的铁血王爷此刻却语气凝重:陛下,末将并非反对改革。只是北疆初定,若南疆再起烽烟,恐难首尾相顾。他手握腰间佩剑剑柄,青铜虎头纹在光影中明明灭灭,末将愿领兵三万镇守云贵,待三年后再议改土归流之事。

  三年?破天荒锐利的目光刺向这位战功赫赫的皇叔,镇北王可知,木龙之子此刻正在缅甸集结旧部?可知车里土司已开始铸造兵器?他忽然放缓语气,走到秦岳面前,皇叔当年北逐鞑靼,可有循序渐进之说?

  秦岳喉头滚动,最终沉沉低头。二十年前那场北疆大战,正是他力排众议,亲率铁骑七日奔袭八百里,才一举荡平鞑靼王庭。此刻面对年轻帝王的诘问,这位铁血王爷竟无言以对。

  丞相王彦见状上前半步,象牙笏板抵住地面形成稳固三角:陛下,老臣以为镇北王所言有理。改土归流乃千年未有之变革,当如治水——堵不如疏。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可先择东川、乌蒙二司试行,待其成效彰显,再令各土司效仿。

  效仿?破天荒转身望向殿外湛蓝的天空,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声响,丞相可知,乌蒙土司安氏已将女儿嫁给麓川土司之子?他们正在联姻!正在抱团!等他们结成铁板一块,朕要拿多少将士的白骨去填西南沟壑?

  兵部侍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颤抖的手指上——那卷散落在地的供词旁,赫然压着半枚断裂的虎符,正是去年冬令营调兵时失踪的兵部令符。

  这......这是......王彦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有密探回报说乌蒙土司的管家曾出现在京城骡马市。

  破天荒缓缓拾起那半枚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斑驳的云纹:昨夜禁军在东直门截获一名信使,这虎符便是从他靴筒里搜出的。他将虎符狠狠攥在掌心,青铜棱角深深嵌入皮肉,诸位还要朕循序渐进吗?

  太和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殿外传来更夫敲打的初更梆子声。镇北王秦岳突然单膝跪地,玄甲碰撞金砖迸出火星:末将愿领兵入滇!

  不可!王彦急忙阻拦,镇北王若离北疆,鞑靼必趁机南下!

  破天荒摆手制止争论,走到殿中那尊巨大的青铜鼎前。鼎耳上盘踞的饕餮兽首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当年楚庄王问鼎中原的仿制品,此刻正映出年轻帝王决绝的面容:镇北王仍镇北疆,朕另遣大将。他目光如炬扫过群臣,改土归流,朕意已决。三日内,各部将实施方案奏报上来。退朝!

  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时,王彦望着那卷散落在地的供词,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当时还是庶子的破天荒跪在冷宫石阶上,为病逝的生母求取一个名分,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却始终不肯低头。

  此刻,殿外的玉兰花苞正悄然裂开细缝,谁也不知道这场即将席卷西南的风暴,会将大胤王朝带向何方。唯有丹墀上那几滴暗红的血迹,在金砖缝隙间缓缓晕开,宛如冻土下涌动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