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银链灼痕的镜像投影-《青铜勺:逆转镜界》

  我睁开眼的时候,走廊的灯还亮着。

  头顶那盏老旧吸顶灯闪了一下,光晕在视网膜上留下短暂残影。我靠在墙边,后背贴着冰凉瓷砖,风衣袖口蹭到了地面的灰。左手掌心空了——相机不见了,只有一道裂痕横在屏幕边缘,像被什么砸过。

  右臂传来一阵灼痛。

  我低头看去,左臂外侧的皮肤上,那道旧伤疤正泛出银光。它原本只是条淡色细痕,形状隐约像断裂的链节,可现在整段皮肤都开始发烫,纹路顺着肌肉走向蔓延,如同有液体在皮下流动。

  不是幻觉。

  我咬牙撑起身子,手指按住伤口边缘。触感真实得可怕,热度从指尖直窜进骨头里。

  走廊尽头那面通顶镜还在。

  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干净净。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镜中的我动作慢了半拍。我抬手,它没动;我停步,它的脚才落下。

  然后它抬起手,指向我。

  我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墙壁。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刚才在诊所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镜墙裂开,七张脸同时望来,医生的手掌翻起,露出月牙形疤痕……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

  不行,不能乱。

  我摸向口袋,想找备用胶卷,却碰到了录音笔。它静静躺在夹层里,外壳冰凉。我没敢拿出来,生怕再听见那个声音:“该清除了,第七号。”

  目光回到镜子上。

  这次我和倒影同步了。

  但下一秒,镜面起了波纹。不是破碎,也不是扭曲,而是像水面被风吹过,轻轻荡开一圈涟漪。我的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景象——

  一片空旷之地,天空低垂,正下着雨。

  可落下来的不是水滴,是一颗颗乳白色的小珠子,落地即碎,溅起暗红光点,像是血雾在蒸发。远处站着几个人影,排成半圆,全都穿着红睡裙,赤着脚。

  她们的脸……是我的脸。

  从小到大,每一个年龄阶段的我都站在那里:七岁、十二岁、十八岁、二十五岁……直到现在的模样。每一双眼睛的左瞳都泛着酒红色,和我在镜中见过的一样。

  她们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可当我盯着最前面那个七岁的孩子时,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你是最完美的容器。”

  不是一个人说的。

  是七个声音叠加在一起,音调不同,年龄不同,却用完全一致的节奏说出这句话。像录音带被多重播放,层层叠叠压进脑子里。

  我捂住耳朵,可声音直接从颅内响起。

  她们依旧站着,嘴唇未动。

  我咬破舌尖,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我伸手去掏相机,却发现它不在手里。我记得它飞出去了,可能落在诊所的某个角落。但现在不是回去找的时候。

  我盯着镜面,试图分辨这是幻觉还是某种投影。

  就在这时,最小的那个“我”缓缓抬头,看向镜外。

  她伸出手,指向我。

  其余六个也跟着抬手,动作整齐得不像人类。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等你。”七张嘴同时开合,“你是唯一完整的。”

  我后退一步,脚跟撞到墙根。

  不可能。这些都不是我。我是林镜心,一个摄影师,住在704室,因为房租便宜,因为……因为什么?

  记忆突然卡住。

  我想不起第一次搬进704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每次搬家,新房间的布局都惊人相似:门朝南,窗在东,浴室瓷砖是灰蓝色,厨房水龙头总漏水。

  就像复制粘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既然相机没了,那就换种方式记录。

  我抬起右手,用指甲在左手腕内侧划了一道。

  疼,有血渗出来。

  真实感回来了。

  我再次看向镜子。

  雨还在下。七个“我”站在原地,但这次她们开始向前走。步伐缓慢,脚踩在碎珠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玻璃在燃烧。

  我转身想逃,却发现背后不再是墙壁。

  是镜子。

  我被困在两面相对的镜墙之间,前后都是无限延伸的倒影长廊。每一个倒影里,都有一个穿红睡裙的“我”正缓缓转身,朝我走来。

  银链的热度骤然升高。

  整条手臂像是被烙铁贴住,皮肤下的纹路彻底变成银色链条状,沿着血管爬向肩膀。我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瞬间,我扑向面前的镜面,用手掌狠狠拍上去。

  “告诉我真相!”

  接触的刹那,强光爆发。

  我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拽住,整个人向前倾倒——不是摔倒,是穿过镜面,掉进了那个下雨的世界。

  地面冰冷坚硬。

  我趴在地上,喘着气。珍珠雨落在背上,每一颗都带着轻微电流感。我抬起头,七个“我”围成一圈,静静看着我。

  中间那个位置空着。

  她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挣扎着站起来,环视四周。这里没有天际线,也没有光源,四面都是虚无的灰雾。只有我们八个人站在这片空地上。

  “你们是谁?”我问。

  她们不答。

  最小的那个孩子抬起手,轻轻一拉。

  我左臂上的灼痕猛地跳动,银光顺着皮肤蔓延,在空中投射出一道虚影——是一串数字:柒·捌。

  我愣住了。

  这不是编号吗?像某种标记。

  “你一直带着它。”年长些的“我”开口,声音沙哑,“从第一个失败品开始,到你为止。”

  “我不懂……”

  “你懂。”另一个接话,“你只是不愿承认。你以为逃就能结束?可每一次醒来,你都在同一个房间里。”

  “704……”

  “那是你的子宫。”最年长的那个说,穿着和我现在一样的深灰风衣,“我们在里面长大,在里面死去,在里面重生。你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所以你最完整。”

  我摇头,“我不是母亲。”

  “你装了二十年。”她走近一步,“你拍照,是为了确认自己存在。你换房子,是为了逃避记忆。可你逃不掉,因为你本身就是记忆的产物。”

  我后退,脚踩碎了一颗珍珠。

  地面震动了一下。

  远处的灰雾中浮现出画面:一间白房间,墙上挂满镜子,手术台上的小女孩头上缠着金属环,有人俯身亲她额头……

  “别怕,妈妈很快就回来。”

  我抱住头,蹲下去。

  那个声音……是我自己的。

  可说出这话的人,分明是林晚。

  “你既是实验者,也是实验体。”孩子们齐声说,“你是容器,也是母体。你拒绝融合,可你早已容纳我们所有人。”

  我喘不过气。

  手臂上的银链纹路越来越深,几乎要嵌进肉里。我用指甲抠它,想把它撕下来,可皮肤已经开始溃烂,渗出淡金色液体。

  “为什么是我?”我嘶哑地问。

  “因为你活下来了。”她们说,“其他六个都死了。你在第七次移植中成功承载了全部意识碎片。你是终点,也是起点。”

  我抬起头,看着她们。

  七双眼睛,七种年纪,七段人生——全是我的。

  可我又觉得陌生。

  我从未爱过谁,从未真正哭过,笑也总是浮在脸上。我以为那是性格,原来是因为我一直缺了一部分自己。

  而现在,她们回来了。

  “你要我们继续分裂吗?”最小的孩子问。

  我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一股剧烈的拉力从背后传来。

  我感觉自己被往外扯,像是被人从梦里硬生生拽醒。

  最后一眼,我看见七个“我”并肩站立,手牵着手,仰头望着那片不停落珠的天空。

  然后,我摔回现实。

  后脑磕在地板上,眼前发黑。

  我躺在公寓走廊,镜子完好无损,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光。手臂上的银光正在褪去,可那串数字“柒·捌”仍烙在皮肤上,微微发烫。

  我喘着气,手指颤抖着摸向口袋。

  录音笔还在。

  我把它拿出来,握在掌心。

  与此同时,在市档案馆地下二层,陈砚正伏在修复台前,用镊子清理一份泛黄文件的边角。

  忽然,他手腕上的银链震了一下。

  他皱眉,撩起袖子查看。

  那截旧银链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泛起微弱银芒,纹路与他姐姐遗物上的完全一致。

  更诡异的是,修复灯开始频闪。

  灯光每闪一次,文件上的字迹就扭曲一瞬,显现出几行不属于原文的内容:

  **第七容器即将觉醒**

  他盯着那句话,呼吸变缓。

  随即拉开抽屉,在最底层翻出另一截断裂的银链。他将两段拼合,金属接口严丝合缝。

  翻转过来时,内侧刻字清晰可见:

  **柒·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