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林氏》--歪颈娘子巧计续宗嗣-《聊斋志异》

  话说济南府有个书生姓戚名安期,生得是眉清目秀,偏生有个毛病:专爱往那秦楼楚馆里钻!整日里不是听曲就是吃花酒,活脱脱像个没脚蟹,尽在那风月场里打转。

  他夫人林氏,那可是百里挑一的贤惠人儿——柳叶眉樱桃口,性情温婉似水。见夫君这般荒唐,少不得软语相劝:相公啊,那烟花巷柳终究不是安身立命之处...

  可这戚书生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是春风吹过驴耳朵——全当耳边风!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日,北边鞑子兵杀将过来,铁蹄踏破济南城。您猜怎么着?那林娘子竟被乱军掳了去!眼见红日西沉,贼兵在荒山野岭歇脚,有个满脸横肉的军汉便要行不轨。

  好个林氏!面上堆笑假意应承,趁那军汉解衣的工夫,眼疾手快抽出床头佩刀!

  您当她真要杀人?非也!只见寒光一闪,这烈性女子竟把刀锋往自己玉颈上抹去!但听一声,血溅荒草,那军汉骂骂咧咧,竟将尸首抛在乱葬岗扬长而去。

  次日消息传来,戚书生跌跌撞撞赶到野外。但见夫人面色如纸,脖颈处皮肉翻卷,正要放声大哭,却见那睫毛微颤,竟还有一丝游气!

  这戚书生当即把夫人背回家中,日日用竹管喂水喂药,夜夜守在榻前三月不曾更衣。真个是:

  昔日在花丛,今朝守病容。

  汤药亲手奉,悔泪湿襟胸。

  这一日见夫人微微睁眼,他扑通跪地捶胸顿足,哭得似泪人一般。只见他指天发誓道:娘子若得重生,我戚安期再踏进烟花巷半步,叫我天打雷劈!

  说来也奇,才过半年光景,林娘子竟真个渐渐康复!只是那刀痕牵拉脖颈,脑袋总歪向左侧,好似终日望着左肩头。您要问像什么?活似那总在寻东西的呆头鹅!

  街坊四邻暗地里都唤她歪脖娘子,可戚书生反倒愈发疼爱——今日买珠花,明日选罗裙,再不去那风月场中。

  某日林氏对镜梳妆,不禁垂泪哭道:妾身这般模样,相公何不纳个美妾?

  戚安期指天誓日道:若负贤妻,叫我来世变作缺腿蛤蟆!

  转眼三载春秋,林娘子肚皮始终不见动静。这日她心生一计,唤来丫鬟海棠悄声嘱咐:今晚你且去书房伺候......

  待到二更时分,林娘子悄悄摸到书房外,但听里面戚书生厉声喝道:出去!我既立誓,岂能做那食言之人?!

  话音未落,海棠就被轰了出来。您看这位,当真应了那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

  林娘子见状,又生一计。这日趁着春光正好,林娘子忽然笑道:常言道误了农时怨不得天地,今夜该当播种插秧。

  戚书生会意,晚间摸黑进屋,搂着枕边人打趣:老农来也!只恐犁钝锄拙,辜负了沃土良田。

  戚书生正要亲近,忽觉不对,这脖颈光滑如玉,哪有刀疤?——您猜被窝里是谁?原是海棠姑娘!

  当即掀被下床,喝道:好个丫头!竟敢冒充主母!

  如此这般过了数年,林娘子见实在劝不动,便使了个移花接木之计。每逢月信过后,便让海棠代自己与戚书生同房。

  这丫头倒也机灵,假意推拒:奴婢身上不便...

  戚书生闻言果然温柔体贴。事毕丫鬟借口小解,暗地里却换做林氏躺回原处——好一招移花接木!此后每逢月信干净,便行此计,那书生竟浑然不觉。

  最妙还在后头!数月后海棠腹显怀珠,林娘子谎称送她归乡休养,暗地安排在别院待产。头胎生了个儿子,取名长生,林氏暗中雇了奶妈,把孩子抱到娘家抚养。四五年间又添一子一女。

  每逢孩儿生日,林娘子便借口回娘家,实则去看望孩子。那海棠年岁渐长,戚书生几番催促她嫁人,林氏表面应承,暗地却将她安置在娘家当了个管事娘子。

  转眼七年光景,这日正值戚安期四十寿辰。林娘子准备好酒席,款待宾客。酒过三巡,戚安期见席间别家儿女承欢,不由叹道:岁月蹉跎,转眼已过半生,只可惜膝下无儿无女......

  林氏闻言抿嘴一笑:相公当初太过执拗,不听我言,这能怨谁呢?不过,你若真想要孩子,这也不难,明日便与你变出两三个大胖小子!

  次日清晨,但见林氏从娘家带回三个锦衣孩童,齐刷刷跪地喊爹。戚书生顿时惊得筷子落地,您瞧他:两眼发直,嘴唇哆嗦,活似那庙里的泥塑金刚!

  戚书生目瞪口呆之际,林娘子才将十五年隐情和盘托出——从当年书房换妾,到暗度陈仓,再到别院养子,听得戚安期如醉方醒!

  戚书生听罢,抱着夫人放声大哭,当即差人八抬大轿把海棠接回府中。那长生后来考中秀才,两个弟妹皆婚配名门。济南百姓传颂这段佳话,都道是:

  章台浪子回头早,断颈贤妻用意深。

  莫道苍天无报应,芙蓉帐里有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