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线生机(二)-《今渡古的新书》

  第66章:一线生机

  夜色如墨,将匠作监重重院落浸染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如同幽灵般驶入侧门,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处平日堆放废弃木料、罕有人至的库房前。

  车门开启,萧景渊玄色的身影率先踏出,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四周,确认无异状后,才微微侧身。林晚秋紧随其后,裹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

  库房内没有点灯,唯有从高窗缝隙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勉强照亮中央空出的一片区域。那里摆着一张临时搬来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匣,正是白日里从周珩书房“搜出”的那个。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混合着尘埃,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东西在里面。”萧景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低沉冷硬,“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明日便会正式提调此物,届时再想接触,难如登天。”

  林晚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缓步走到桌前。萧景渊挥手,一名亲兵无声地上前,将木匣打开,随即退到门口阴影处守卫,如同融入了黑暗。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晚秋看清了匣内的东西。几封折叠的信笺,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普通的文书。但她知道,这里面承载着一条人命,乃至可能影响历史走向的重量。

  她伸出因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取出了最上面的一封信。她没有立刻展开,而是先就着月光,仔细观察信笺的外表。

  纸张略显脆硬,边缘有细微的毛糙,颜色泛黄,确实带有一定的年代感。她轻轻摩挲纸面,触感微涩,似乎……过于均匀了。自然的旧化,往往会因接触空气、光照、摩擦程度不同而产生差异,但这张纸的“旧”,却像是被整体浸泡过什么。

  她将信笺凑近鼻尖,极轻地嗅了嗅。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气息传来,掩盖了纸张本身应有的植物纤维气味。

  心中已有初步推断,她这才缓缓将信笺展开。内容与暗探抄录的并无二致,字迹模仿得确实足以乱真,笔锋转折,间架结构,都与她曾见过的周珩奏折副本极为相似。落款处的印鉴,颜色暗红,形制也与周珩的御史官印一般无二。

  然而,林晚秋的目光并未在内容上过多停留。她紧紧盯着那墨迹和印泥。墨色乌黑,但光泽度似乎有些不自然,过于内敛,缺少好墨应有的宝光。印泥的颜色也略显沉滞,边缘的洇染似乎……太过规整了些。

  “将军,”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立于阴影中的萧景渊,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沙哑,“民女需要一些东西。”

  萧景渊眉峰微动:“讲。”

  “一盏烛火,要光线稳定,火苗不能太大。几只干净的白瓷碟。还有……”她略微停顿,脑中飞速闪过系统知识库中关于古代材料的信息,寻找着这个时代可能找到的替代品,“……几枚新鲜的香橼(柠檬),若没有,酸橙亦可。再要一小罐头油脂(作为油脂溶剂参考),一碟纯净的草木灰,用清水调成灰水。另外,可否寻一面边缘光滑洁净的铜镜?”

  她所列之物,皆非罕见难寻之物,但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十分怪异。烛火、瓷碟尚可理解,香橼、头油、草木灰水、铜镜?这与查验信件有何关联?

  萧景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他并未多问,只对门口的亲兵微一颔首。亲兵领命,无声退去,不过片刻,便将林晚秋所需之物一一备齐,安静地放在桌角。

  烛火被点燃,稳定的昏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木桌区域照亮。林晚秋将铜镜立于烛火旁,调整角度,让光线能更均匀地反射到信纸上。她先拿起那碟头油脂,用干净的棉签蘸取极少量,轻轻在信纸空白边缘处擦拭,观察油脂对纸张和潜在残留物的反应。

  接着,她切开香橼,挤出汁液于白瓷碟中。她取了一根新的、削尖的细木签,裹上极少棉絮,蘸取香橼汁,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在信纸的落款日期处,极其小心地擦拭。

  做完这些,她将信纸保持一定距离,置于烛火上方缓缓移动,利用微热烘烤。同时,她也将那碟草木灰水放在手边备用。

  萧景渊全程静默地看着,他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那专注的神情,那沉稳有序的动作,以及那双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智慧与冷静光芒的眸子,都让他心中那份因她种种异常而产生的疑虑,悄然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奇与审度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她正在用他所不理解的方式,与那精心编织的谎言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而这场搏斗的结果,将直接决定周珩的生死,也决定着他此次介入的成败。

  库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林晚秋极轻的呼吸声。空气中,开始隐隐弥漫开香橼清冽的酸香。

  一线生机,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怪异的举动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