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初涉风沙-《今渡古的新书》

  第107章:初涉风沙

  车队离京三日,窗外的景致便如同褪色的画卷,一层层剥落了京畿之地的繁华与润泽。初始尚有零星的村落田畴点缀,虽显贫瘠,终究带着人烟气息。越往北行,入目所见便越是荒凉。官道两旁的土地逐渐被大片大片的枯黄草甸和裸露的沙石取代,树木变得低矮稀疏,虬曲的枝干顽强地对抗着似乎永无休止的北风。

  天空不再是京城那种被宫墙切割后的四四方方,而是变得异常高远、辽阔,却也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带着一种冷漠的疏离。风成了此地唯一的主宰,它不再是京城里偶尔拂过柳梢的温柔,而是变成了无孔不入、狂暴嘶吼的实体。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雪沫,形成一道道浑浊的黄色烟瘴,铺天盖地地朝车队扑来。

  林晚秋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即使紧闭着车窗,那风沙依旧能找到缝隙钻入。细碎的沙砾打在车壁上,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小虫在啃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土腥味,吸入口鼻,带着微微的刺痛感,连喉咙都开始发干发紧。车内准备的水囊,必须时时抿上一口,才能缓解那种被风沙剥夺水分的焦渴。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何谓“边疆”,何谓“苦寒”。与宫中四季如春的地龙、熏香、精致膳食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粗粝、原始,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生存压力。她拢了拢身上沈砚所赠的白狐裘,那柔软的皮毛确实能抵御一部分寒意,但那种无孔不入的风沙侵袭和精神上的压迫感,却非一件裘衣可以抵挡。

  她偶尔会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入目是望不到边际的荒原,枯草在风中伏倒,起伏的土丘如同巨兽的脊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单一而雄浑的土黄色,以及车队这一行渺小的黑点,在广袤而严酷的自然面前,艰难地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与孤寂感,油然而生。

  然而,在这恶劣的环境和压抑的气氛中,林晚秋却敏锐地察觉到另一种东西——秩序。

  萧景渊所带来的三百亲兵,并未因环境的骤变而有丝毫慌乱。他们沉默地护卫在车队两侧,队列始终保持着一种严谨的间距和阵型。即使风沙扑面,迷得人睁不开眼,他们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控着缰绳的手稳定有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每一次短暂的休整,埋锅造饭,安排哨岗,检查马匹车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高效而沉默,仿佛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

  她注意到,萧景渊几乎始终骑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玄色的大氅在狂风中猎猎鼓荡,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他很少说话,所有的指令都通过简洁的手势或身边亲卫的口令传递。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不断巡视着前方和两侧的地形,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常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一次,车队经过一段较为狭窄的谷地,萧景渊只是抬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整个车队的速度便骤然放缓,两侧的护卫瞬间进入警戒状态,弓弩上弦,刀剑半出鞘,一股凛然的杀气无声地弥漫开来。直到安全通过那片区域,戒备才悄然解除。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全靠平日严苛到极致的训练和绝对的令行禁止。

  林晚秋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见识过宫廷的尔虞我诈,感受过权力的波谲云诡,但眼前这种属于军队的、纯粹的、建立在绝对纪律和实力之上的力量,带给她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震撼。萧景渊治军之严,远超她的想象。这支队伍,就像他本人一样,冰冷、强悍、高效,如同一柄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玄铁重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是雷霆万钧。

  她不禁想到,与这样的力量为敌,会是何等可怕。而东宫派来的杀手,想要在这样一支队伍的保护下制造“意外”,又该是何等的困难?但同样的,那个隐藏在时空深处的“墨先生”,其手段恐怕也非寻常军队可以应对。

  初涉风沙,她不仅体会到了边疆的艰苦,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即将倚仗的力量,以及潜藏在风沙之下的、更加深沉难测的危机。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坐稳,从行囊中取出那份被她用墨迹污染过的北疆舆图,就着车内昏暗的光线,再次沉浸进去。风沙虽厉,前路虽险,但她已无暇感慨,必须尽快熟悉这片陌生的土地,为那场即将到来的、关乎生死的较量,做好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