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的死亡-《逐步千里》

  沉重的阴影如同粘稠的沥青,覆盖在蜷缩于肮脏小巷地面的我和小女孩身上。那带着金属刮擦声和贪婪喘息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每一步都踩在绷紧的神经末梢上。浓烈的汗臭、劣质烟草味和毫不掩饰的暴戾气息,随着他们的逼近扑面而来,盖过了垃圾的腐臭。

  三个身影出现在巷口狭窄的光线分割处,逆着三颗太阳的毒辣光芒,如同三头从地狱熔炉中走出的劣魔。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上身只套着一件油污发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皮坎肩,裸露的胸膛和双臂上布满了扭曲的、用粗糙颜料涂抹的狰狞刺青——一个咧着嘴的、滴血的骷髅头。他扛着一根粗大的、一端焊接着尖锐锯齿铁片的金属水管,脸上横亘着一条几乎将鼻子劈开的巨大疤痕,眼神凶残得像择人而噬的鬣狗。

  他左边是一个干瘦如柴、佝偻着背的男人,手里灵活地转动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剔骨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焦黄残缺的牙齿,浑浊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像老鼠一样贪婪地扫视着地上的“猎物”。

  右边则是一个相对矮胖、满脸横肉的家伙,手里拖着一根沉重的铁链,铁链末端拴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齿轮。他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我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破烂校服下隐约可见的伤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看到血肉般的咕噜声。

  “疤面”的爪牙!只看那标志性的刺青和毫不掩饰的暴戾,就足以确认。他们比“野狗帮”更加原始,更加凶残,如同这片废土上彻底抛弃了人性的肿瘤。

  “嘿!疤哥,我说什么来着?两只小老鼠!” 干瘦的剔骨刀男尖声笑着,声音刺耳,“还他妈是新鲜的!一个快咽气了,还有个嫩雏儿!” 他贪婪的目光在小女孩颤抖的身体上舔舐。

  被称为“疤哥”的壮汉,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先是在我身上扫过,带着评估垃圾价值的漠然,最后落在我胸前那微微鼓起、形状特殊的口袋上——怀表!他那只独眼(另一只眼睛被一道旧疤覆盖)猛地眯起,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即使隔着破烂的布料,他似乎也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搜!” 疤哥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石头,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是对着两个手下说的。他扛着锯齿水管,如同门神般堵住了巷口唯一的退路,独眼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钉在我身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小女孩的呜咽。她小小的身体僵住了,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乌黑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绝望。

  跑?往哪里跑?巷子另一头是未知的死胡同,眼前是三个如狼似虎的凶徒!

  战?体内的念力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意识清醒都已是极限!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拉面”死寂无声,怀表冰冷依旧,只留下一个指向虚无的坐标。

  绝境!真正的、毫无生路的绝境!

  干瘦男狞笑着,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秃鹫,第一个扑了上来!目标明确——我胸前那个鼓起的口袋!他手中的剔骨刀划出一道阴狠的弧线,直刺我的手腕,意图先废掉我任何可能的反抗!

  “不——!” 小女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和绝望,穿透了巷弄的污浊空气!

  就是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灵魂深处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猎魔人……岂能如待宰羔羊般窝囊地死在垃圾堆里?!

  “呃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迸发!那不是力量的宣告,而是灵魂在彻底燃烧前最后的嘶吼!压榨!榨干这具残躯里最后一丝潜能!哪怕灵魂随之灰飞烟灭!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凝聚到极致的念力波动,在我身周不足半米的范围内猛地炸开!这不是攻击,而是……**最后的排斥**!

  砰!

  干瘦男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他那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反弹!他怪叫一声,踉跄着向后跌退,手中的剔骨刀差点脱手!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妈的!还有力气?!” 疤哥的独眼中凶光大盛,低吼一声,不再观望!他巨大的身躯如同坦克般启动,沉重的锯齿水管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以开山裂石之势,朝着我的头颅悍然砸下!这一击,足以将混凝土都砸得粉碎!

  同时,那个拖着铁链齿轮的胖子也咆哮着冲了上来,沉重的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巨大的鞭子,狠狠抽向我的腰腹!他要将我拦腰砸断!

  两面夹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锯齿水管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锈迹和干涸的血迹清晰可见。铁链齿轮带着死亡的阴影横扫而来。怀表在胸口冰冷地硌着,那指向西北的坐标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小女孩绝望的泪眼定格在视网膜上……

  结束了。

  也好。

  在这残酷的废土,死亡……或许才是唯一的解脱。

  我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体彻底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面。所有的剧痛、眩晕、不甘、疑惑……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冰冷的虚无。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不是水管砸碎头颅的声音,而是……**铁器砸在坚韧肉体和骨骼上的钝响**!同时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闷雷般的痛哼!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我涣散的眼瞳艰难地聚焦。

  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那个壮汉!

  他浑身浴血,上半身缠着被鲜血浸透的破布条,那条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滚落。但他站得笔直,如同扎根于大地的磐石!

  疤哥那足以开山裂石的锯齿水管,正被他用一双血肉模糊、肌肉虬结的巨臂死死架住!沉重的锯齿深深嵌入了他的手臂肌肉,鲜血顺着锯齿的凹槽汩汩流下!他的双臂如同被巨力撞击的钢筋,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手臂的骨骼在肉眼可见地变形、弯曲!但他死死咬着牙,赤红的双眼中爆发出如同熔岩般的疯狂和决绝,硬是半步不退!

  而那个胖子挥舞的铁链齿轮,则被他用那条重伤未愈、本应无法发力的腿……**强行抬起,用小腿骨硬生生格挡**!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壮汉的小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尖锐的齿轮边缘撕裂了皮肉,甚至能看到森白的断骨茬刺破皮肤!剧痛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由白转金,喉咙里涌上大股鲜血,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将那口血连同破碎的内脏强行咽了回去!他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地面的图腾柱,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住了两记致命的攻击!

  “操……你……妈……的……” 壮汉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带着血沫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无边的暴怒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意志!他的目光越过疤哥狰狞的脸,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有被拖入绝境的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走!带她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疤哥被这突如其来的、以命换命的阻截惊得独眼圆睁!他无法理解,这个浑身是伤、明明应该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家伙,是哪里来的力量冲回来,又是如何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意志,挡下这必杀的一击?!

  干瘦男从地上爬起,脸上带着被戏耍的狂怒,剔骨刀再次扬起!

  胖子也狞笑着,再次抡起铁链!

  壮汉的抵抗,如同风中残烛。他双臂的骨骼在锯齿水管的持续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小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心。他眼中的疯狂和赤红正在被巨大的痛苦和失血的眩晕迅速吞噬。他撑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彻底碾碎!

  就是现在!

  壮汉用生命和残躯换来的,这不足一秒的、血淋淋的空隙!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一切疲惫和剧痛!如同回光返照,一股微弱却无比凝聚的念力在指尖爆发!目标不是敌人,而是身下肮脏地面的一块尖锐的、断裂的金属片!

  嗤!

  念力推动着金属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割断了壮汉之前用来固定水桶、后来又被老王用来给他包扎止血的、那条坚韧的破布带!

  布带断裂的瞬间,壮汉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配合着念力的微弱推动,身体如同失去支撑的巨柱,朝着疤哥的方向轰然倒下!他用自己最后的、沉重的身体,作为武器,狠狠撞向疤哥!

  “呃!” 疤哥猝不及防,被这垂死的巨力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锯齿水管也偏了方向!

  机会!

  “跑!!!” 我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被眼前地狱景象彻底吓呆的小女孩!同时,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回光之力,猛地翻滚,不是逃跑,而是扑向小女孩,将她死死护在身下!

  跑?她能跑掉吗?在这个死胡同?面对三个凶徒?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尘埃。

  但这是壮汉用命换来的唯一可能!这是猎魔人……最后的责任!

  “想跑?!” 疤哥稳住身形,独眼中爆发出狂暴的杀意!他彻底怒了!被一个垂死的家伙戏耍,猎物还想逃?

  “先宰了这个碍事的!” 他狂吼着,不再管倒地的壮汉(后者已经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血沫从口鼻溢出),沉重的锯齿水管带着毁灭一切的怒火,高高举起,目标——正是扑在小女孩身上、用后背对着他的我!

  视野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这一次,再也没有奇迹。

  没有壮汉的阻挡。

  没有念力的爆发。

  “拉面”死寂。

  怀表冰冷。

  只有那带着血腥锈迹的锯齿,在刺目的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朝着我的头颅和后心,悍然落下!

  风声呼啸,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刺透了破烂的衣衫。

  结束了。

  也好。

  至少……护住了她一瞬间。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前,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摸索着,将胸前口袋里那枚冰冷沉重的黄铜怀表,塞进了身下小女孩死死攥紧的、冰凉的小手中。

  “跑……”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从我满是血沫的唇间溢出。

  下一刻——

  噗嗤!!!

  沉重、粘稠、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清晰地响彻狭窄肮脏的巷弄!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喷溅而出,染红了身下小女孩脏污的衣裙,也染红了她惊恐到极致、空洞失焦的乌黑眼眸。

  视野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和猩红吞噬。

  剧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飘远、消散。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身下小女孩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心跳,和她手中紧握着的、那枚冰冷的、染血的……黄铜怀表。

  废土的风,裹挟着垃圾的腐臭和三颗太阳的灼热,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