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遗弃的小孩-《焚心樊骨》

  早晨六点十七分,沈清欢在灼烧般的窒息感中惊醒。喉间像被人塞进一团浸透汽油的棉絮,每次喘息都带起火星四溅的剧痛。

  她本能地抓挠脖颈,指甲在皮肤上犁出蜿蜒的血痕,却摸不到理应存在的救命空气。

  床头灯在视网膜上炸开刺目光斑。借着这团摇晃的光晕,她看见手臂上浮起大片暗红斑块。

  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着后背,布料下的每寸肌肤都在疯狂分泌粘液。沈清欢用膝盖顶开歪斜的薄被,翻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玻璃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宅里格外清晰,唤醒在门外的保镖。

  “沈小姐,你没事吧。”保镖在门外敲门询问。

  回答他的是屋里花瓶被打碎的声音。保镖赶紧打开门,看见的是沈清欢从床上跌落到地上的画面。

  保镖蹲下扶起地上的沈清欢,沈清欢呼吸急促,皮肤泛红,保镖看见沈清欢的手上起了红疹。这是过敏的表现!

  保镖不敢去打扰陆承渊,只能去找张妈。

  老宅分为三栋楼,主楼坐北朝南,用新古典主义风格,五层穹顶建筑。东副楼为宾客楼,四层法式廊柱结构,顶层设玻璃花房。西侧佣人楼为红砖尖顶建筑,通过地下廊道与主楼相连。

  老夫人为张妈单独砌筑的灰瓦小舍,藏在后院东北角九曲回廊尽头。

  这座独立屋舍与主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中间隔着一道活水溪与三株百年银杏。

  保镖走到银杏树时,看到已经远远走过来的张妈。

  保镖喘着气抵住月洞门“张姨”

  “快,快走,小姐过敏了!”

  张妈:“什么!小姐吃了海鲜?”

  保镖避开她淬火般的视线:“是少爷给沈小姐喂的……”

  张妈抓过廊下铜盆砸在青石上,惊飞檐角铜铃:“少爷太过分了,怎么能给小姐吃海鲜呢!”

  碎步声穿过九曲桥。

  张妈打开鎏金门钮,在榆木妆台第三层珐琅盒,拿出过敏药,来到床边给沈清欢喂下药片,又叫一辆车把人送到医院。

  沈清欢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入目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像条冰冷的金属片,顺着鼻腔直插进咽喉。

  “小姐你醒了?”张妈把沈清欢扶起靠在床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张妈?”

  张妈给沈清欢倒了一杯水:“小姐,你明知道自己海鲜过敏,你还吃?”沈清欢低头不语。

  张妈看着她,叹一口,在继续聊这个话题。

  “你今天想吃什么?张妈给你做。”

  “打完这针水,我就去买点菜,想吃奶油炸糕吗?你最喜欢吃了。”

  “唉,我这记性,忘记了,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等你好了再给你做。先回去给你炖点汤补一下……”

  看着张妈的身影她忍不住眼眸微湿,微微泛红。伸出的手碰上张妈的衣角,准备开口。她的喉间涌上无法克制的腥甜,但被她咬牙忍了下去。

  “怎么了?小姐。”张妈看她脸色苍白,嘴唇紧闭。

  “没事,张妈,你先回去吧,我等会想去看一下妹妹。”张妈不知道沈烬出车祸的事,老夫人也不知道。

  “这样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看到沈烬那小丫头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吧。”

  沈清欢微微怔愣,但又很快恢复了神情:“张妈承渊哥今天要回来,我怕时间不够……”

  “哎呀,我这记性,年龄大记不住事了。把这事都忘了,今天是夫人生辰,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翠玉豆糕和四色酥糖。”

  陆承渊在她爸妈离开后,每年不止在忌日到寺庙供奉上香开坛做法还会在他们生辰日祭拜。

  张妈嘱咐她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就匆匆赶了回去。走之前还再三叮嘱,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等张妈走后,沈清欢再也忍不住猛烈的咳嗽。咳到有几滴血从她嘴里溅出来,她隐约闻到胸腔里散发的血腥味。

  门口突然传震惊的声音,是一个小女孩稚嫩的惊呼声:“姐姐你吐血了!”

  沈清欢抬头看过去,入目眼帘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袄裙,白色的小皮鞋。看着才有四五岁的样子,软软糯糯的。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担心。

  沈清欢微微一笑:“姐姐没事。”

  小女孩惊讶到:“姐姐你都咳血,怎么会没有事?”

  “妈妈说如果人吐出血,是会死掉的!”

  “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叫我妈妈来!”小女孩的身影跑的飞快。

  “姐姐没事。”沈清欢的话在女孩背后回荡。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牵着一个女人进来。女人身上的白大褂让她知道了女孩的妈妈是一名医生。

  “你身体怎么样?刚刚我女儿说你咳血了?”

  “妈妈刚刚姐姐喷出来了很多血。”小女孩喝了一口自己身上背的奶瓶水,张开小嘴又吐出来给她妈妈看。“妈妈,姐姐刚刚就是这样吐的。”

  沈清欢被逗笑了,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姐姐真的没有事。”

  女医生:“棠棠,不许胡闹。”女人看似训斥,但难掩嘴角溢出的笑意。

  “等你输完这瓶液,你还是做一个检查报告。”

  沈清欢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拗过女医生,只能跟着去做了全身的检查。

  医生办公室,拿着她报告的女医生粗略的扫了眼,震惊到:“你身上,怎么那多伤?”女医生又检查她的双手,掀开衣服看。

  待她看清楚她身上的伤痕,女医生的脸色直接变了。

  沈清欢的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脖子上,手臂上,包括手指上的骨头,膝盖上的……这些伤不像是无缘无故弄成的,像是长期被人虐待的。

  女医生待沈清欢穿好衣服,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

  沈清欢没有想到女医生会这样问,“不是的,这些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你误会了。只要给我开一点药就可以了。”

  “我遇到过很多女人,会被家暴但是选择不吭声,这些伤是不是不小心弄伤的,我会看不懂?”女医生俨然没有相信她的话。

  事情好像越扯越远,沈清欢有些无奈,但也明白,这位女医生是好意。

  “我还没有结婚呢,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舞蹈生,难免经常会磕磕碰碰。”

  女医生看着她,见她不承认也没有办法,只能跟苦口婆心到:“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你的父母看到了该有多伤心,丫头。”

  沈清欢的眼眸闪烁泛红的光芒,鼻子一酸,点点头:“谢谢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清欢走出办公室,坐在医院大厅的长廊上。医院长廊的白炽灯管嗡嗡震颤。

  七岁那年在弄堂口绊倒的记忆涌上来时,她下意识蜷起脚尖。青石板缝隙的苔藓蹭满蕾丝袜,珍珠发卡甩进阴沟的脆响至今清晰。

  欢欢不哭,父亲把冰棍贴在她哭花的脸颊,爸爸吹吹痛痛就飞走啦。“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沈清欢双手紧抱住自己,好像被人遗弃的小孩。

  她从小就很怕疼,可是现在即使是遍体鳞伤,也哭不出来了。好像现在的她感受不到疼痛,麻木绝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