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聚会(二)-《焚心樊骨》

  沈清欢如蒙大赦,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和天旋地转的眩晕,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他指的方向冲去。她推开沉重的洗手间门,冲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灼烧般的疼痛伴随着酒精的辛辣和食物的酸腐气。她吐得天昏地暗,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浑身脱力,只能死死抓着冰冷的马桶边缘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每一次呕吐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剧烈的翻腾才稍稍平息。她虚弱地靠在隔间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站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踉跄着走到外面奢华的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妆容早已被泪水、汗水和呕吐的狼狈晕开,眼线糊成一团,口红也蹭到了嘴角。

  脸色惨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眼神涣散,狼狈到了极点。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一遍遍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洗去脸上的污迹,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屈辱,却怎么也洗不掉。

  就在她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低着头,努力平复呼吸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浓郁的、带着侵略性的高级香水味瞬间充斥了空间。一个穿着银色亮片鱼尾长裙、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脖颈上佩戴着耀眼的钻石项链,眼神高傲,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

  她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镜子,随即目光就牢牢盯在了旁边狼狈不堪的沈清欢身上。那眼神,从最初的漫不经心,迅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讶、鄙夷和……一丝了然的敌意。

  沈清欢认出了她。刚才在会场里,这个女人就多次试图靠近陆承渊,眼神炽热,只是都被陆承渊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而挡在她面前的,正是自己这个“工具人”。

  “呵……”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轻笑响起,打破了洗手间里压抑的寂静。那女人踩着尖细的高跟鞋,一步步优雅地走近,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她停在沈清欢旁边,微微侧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沈清欢湿漉漉的脸、晕开的妆容和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裙子,陆承渊又让人送来的礼服在呕吐时弄脏了前襟,她此刻只穿着里面的衬裙,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看看你这副样子……啧啧,真是可怜。”

  沈清欢的身体瞬间绷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她低下头,想避开对方的目光,收拾东西离开。

  “站住。”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命令的口吻。

  她伸出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沈清欢面前的洗手台上,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陆承渊带你来的?”她明知故问,语气充满了不屑,“就凭你?也配站在他身边?”

  沈清欢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想绕过她。

  “哑巴了?”女人逼近一步,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呛得沈清欢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刚才在承渊哥身边替他挡酒,不是很‘英勇’吗?一杯接一杯的,想博同情?还是想证明你多‘有用’?”她的话语刻薄如刀,每一个字都带着羞辱的意味。

  “我……我只是……”沈清欢试图解释,声音却嘶哑虚弱得厉害。

  “只是什么?只是他找来挡酒挡麻烦的工具?”女人嗤笑一声,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怨毒。

  “你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穷酸货色,以为替他喝几杯酒就能攀上高枝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承渊哥不过是看你可怜,随手利用一下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的话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沈清欢早已脆弱不堪的自尊上。沈清欢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胃部的痉挛和头部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让开……”她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让开?”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非但没让,反而更近一步,几乎贴到沈清欢面前,鲜红的嘴唇勾起一抹恶意的笑。

  “怎么?觉得委屈了?受不了了?告诉你,离承渊哥远点!像你这种低贱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趁早滚回你的下水道去!”

  她说着,竟然伸出手,看似不经意地拿起旁边洗手台上一个盛着清水的玻璃洗手盅,然后手腕轻轻一翻——

  冰凉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猝不及防地泼了沈清欢满头满脸!

  “啊!”沈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低呼一声,冰冷的水瞬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进脖颈,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剧烈的寒颤。

  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这冲击力带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水珠顺着她狼狈不堪的脸颊滴落,睫毛上挂着水珠,视线一片模糊。她像一只被暴雨打湿、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绝望而无助。

  那女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件被自己摧毁的艺术品。

  “清醒点了吗?小可怜虫?”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拭着自己并没有沾到水的手指。

  “记住我的话,离他远点。否则……”她凑近沈清欢的耳边,压低声音,带着阴冷的威胁,“下次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了。”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渐渐远去。

  洗手间里只剩下沈清欢一个人。冰冷的水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寒意从湿透的衣衫侵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胃部的翻搅和头部的钝痛因为寒冷和刺激而变本加厉。脸上是冰冷的水,眼眶里是滚烫的泪。屈辱、痛苦、绝望……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湿冷的布料贴在脸上,一片冰凉。单薄的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洗手间奢华的灯光冰冷地洒在她湿透的、蜷缩的身影上,将她的狼狈和脆弱,映照得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洗手间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清欢身体猛地一僵,埋在膝盖里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是那个女人又回来了?还是……别人?

  她不敢抬头,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寒冷而抖得更加厉害。

  一个沉稳、熟悉、却带着明显冰冷怒意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地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朝着她蜷缩的角落,走了过来。

  沈清欢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